颖皇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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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白天靠门缝里透进一丝光亮,夜晚全然没入黑沉。偶有走动的声音,偶有压抑的低泣,在房间里如同幽灵般的存在。开锁声响起,还有“快点说”的叮嘱声,门被推开,烛光驱散映照范围内的黑暗,地面和墙面铺挂的毛毯显出精致的图样,团团锦簇在幽暗中展露被隐没的雍容华贵之范儿。/p
    毕鲁进门、关门,举烛看着空无一件家具摆设的房间,一个女人身着明黄色华服靠墙坐着,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她曾经是那么明丽照人、神采飞扬。/p
    “他们说,你中午只喝了些水,没吃东西。”毕鲁担忧地走近,蹲下,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肉饼放进女人手里。/p
    女人的手一偏一松,肉饼掉在地毯上。她缓缓抬手,伸出食指探向蜡烛火苗。毕鲁缩手躲开,轻轻握住女人的手,眼里闪着泪花。/p
    “我想试试我活着还是死了,我需要从外物上得到一些痛感。”女人执着地探向火苗,一触到就迅速缩手,轻笑道,“好,我知道了。”/p
    “我已安排妥当,你决定了吗?”毕鲁小声说道,转头看看房门。/p
    “我什么都没了,你还有身份,你可以去求庇护。”/p
    “你还有慕梁小王子,这个血脉能让木华国回归正统。”/p
    “既是这样,我何必去那儿,熬着时间等他长大吧。”/p
    “中途易出变数,我们要争取主动,至少要把真相传到能够帮你保住正统的人那里。”/p
    “我是谁,你不是已知道了吗?我本身不正统。”/p
    “慕载明媒正娶,你是正统的君妃,跟你的出生、你的任务、你出嫁前的所有一切没牵连。”/p
    “从我点头那刻起就牵连了,我的点头触犯《明堂仪》,颖神惩罚我,要将我的血脉从木华国除去,牵连了慕氏。”/p
    “不是你一个人才是这种情况,他国秘而不宣或隐而未发。”/p
    “我辜负了慕载的爱,慕氏正统断在我手里。我握着慧儿的手,看着那个刚出来的满身血的小身体上晃着尾巴,心撕裂般地痛,甚于缺失的那道光给我的沉重打击。”/p
    “尾已断,穿着衣裤看不出异常。”/p
    “身永残。中途不需要什么变数,慕梁本身就是定数,木华国正统断了。”/p
    “还有慕聪王子。”/p
    “聪儿生死未卜,活着只能隐没,回来就是死。这里曾经关着我那可怜的孩子,现在换成我来感受这片黑暗。”/p
    “你不能留在这儿,一旦颖族发声,琼云不会久留你的命。伊妃,跟我走,不去那儿也行,我们找个地方隐居,等慕梁小王子长大。只要你安好,琼云又抓不到你,就不敢伤害小王子,只有你才能保住正统的一线希望。”/p
    “真走得掉吗?”/p
    “出宫的路我已安排好,仍相信慕聪王子的臣子和将士会掩护我们出宫。据说他们夫妻俩昨日吵架,琼云怒气冲冲地回金翎国了。今早,他带慕梁小王子出发去圣颖神庙。时机正好,天色一暗,我就来接你走。”/p
    看着烛光中殷求的脸,伊娜落泪,哽咽着点头,伸手拾起地毯上的肉饼。/p
    喝茶听戏,琼云惬意地笑着,好戏即将上演,她会将慕聪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顺带除掉两个大隐患。君位已稳,颖族会发声加固君位,无需伊娜再露面证明什么,继续留着反倒令人不安。毕鲁全程参与计划,必须除掉,碍于他的仪使身份,需要有确凿的叛逆证据才能对他加以惩处。/p
    至于心里那根刺——慕梁,暂且留着,直到她生下自己的儿子。恐怕慕梁等不到她的儿子生下来就会一命呜呼,断尾处难结疤,现在还血肉模糊、高温难降。他带儿子去获灵,其实是想求医,就看他怎么说情况,看颖族是否医治那个异形儿、能否医好。还好,除了他,依旧没有其他国君贵爵敢入场,仪使不敢乱说话,异形儿的情况不会外传,否则她和金翎国会跟着丢脸。为了君面,她不得不假扮孕妇直到那女人生下慕梁,世人都以为慕梁是她生的。/p
    慕氏不知遭了什么天谴,出了一个弱智和一个异形。除了祖辈的累罪,天谴应该还源自慕载的独断杀令,颖神真显灵。木华国君位是该改血统换新貌,符合《明堂仪》对国君的规范。她配合父君实施的行动是顺天而行,慕载本需偿命,伊娜原根不正,慕聪有才不贤,慕慧骄横跋扈。/p
    夜幕下,两个宫仆打扮的人匆匆疾行。已出宫门,宫墙外一片原野,远处可见灯火闪烁,民市的怀抱之息悠远飘来,两人恨不得插翅飞扑而去。原野上静得可疑,若是以往,定有埋伏,但现在不同,该走的人走了,心中的疑虑来自迫切想要远离黑暗投入安港前的焦灼。/p
    回头远望宫墙,仅有一指高,毕鲁迅速脱下宫仆外衫,里是一身农装。伊娜有些羞涩,在毕鲁的催促下脱去外装,理理粗布衣服,跟着毕鲁继续前行,眼里充满渐近的灯火。/p
    宫墙内灯火辉耀,照亮一队队持剑将士。数个包围圈内,一双双眼睛,有的惊惶,有的愤怒,有的平静以待。/p
    再踏一步就可踩入民市之光,伊娜含泪回头望向遥远的深幽,那里的梦已断,前方的路难测。/p
    “安全度过两天,我们就有机会回去。”毕鲁犹豫了一下,伸手牵起伊娜的手,“走吧。”/p
    “我们怎么进入赐灵仪?”伊娜靠着毕鲁的手臂,他们俩须装出夫妻样。/p
    “颖舟悬于空,聚纳广博,我们无需进场,只需混在警戒外的人群里吸引颖族的注意力。”/p
    “如何吸引?”/p
    “高举红杉树枝挥晃,他人眼中看来,我们在欢颂,只有颖族和熟知颖神传说的人才看得懂含义。圣颖神庙选址时,颖神在湖岸种下一棵红杉神树。神树代表神意,本应由国君作为仪使敬守。国君身兼凡俗事,所以选派信徒代表国君应尽的这项神职。神树树枝不可随意摘取,摘取即意味着挑战仪使神职、质疑国君之责,颖族会代表颖神查问此责。”/p
    “若颖族没有对我们的行为发声呢?”/p
    “那也是神意,神意是大众之声的精提高示。若神意如此,我们只能认命,用鲜血偿还曾经犯的错,因果还报。”/p
    “我背负罪孽,没资格摘取神树树枝,更不能挥动树枝。”/p
    “错出有因,因由复杂,没有全然的罪孽,这就是颖神为何没有规定谁能摘取谁不能摘取树枝的原因。我罪孽深重,依然敢摘取树枝,你别怕,跟着我做。”/p
    “去哪儿摘取?我们近不了颖神庙,更近不了圣颖神庙。”/p
    “那座山里有神树的后备子孙。神树像颖神一样,入凡即为凡身,有命限。”/p
    “现在去吗?”/p
    “先找个落脚处休息。”/p
    “我不累,我要先求心安,红杉枝在手,我才能有信心。”/p
    “坚持得住?”/p
    “为了聪儿和小梁儿,我要坚持。”/p
    毕鲁看着伊娜充满母性光辉的脸,曾经的君妃风采增添了更深的魅力。/p
    今夜竟无一颗星,深黑蓝的层云布空。站在湖岸石坝上,看着拍打墙面的汹浪,禾子渊突然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他时常在堤坝上看汹浪,看习惯了,也知道很安全,之前没有这种战栗的感觉,但现在感觉强烈。他心中有疑,可父亲话语深隐,隐得他疑中生烦,气燥难平,朝着汹浪训练语示,实则发泄。/p
    “哥。”禾子杉挥手跑向禾子渊。/p
    禾子渊接住扑过来的娇躯,感觉情绪在温柔气息中稍稍平复。他不觉好笑,真是莫名的心焦烦躁,慕氏君位之争关他什么事,谁当国君与他何干,他做好自己的职责就行,实在心有不愿,就当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p
    “爸爸答应带我一起去。”禾子杉吊着禾子渊的脖子,开心地说道。/p
    “那我更紧张了。”/p
    “那我更要一起去。你紧张,说明我在你心里很重要,我要看看重要到什么程度。”/p
    “我在爸爸面前说出来了。”/p
    “说出来什么?”/p
    “我、爱、杉杉。”/p
    “爸爸听不懂。”/p
    “我想表达。”/p
    “我们怎么办?”/p
    “找个机会,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坦明说。”/p
    “万一你的记忆真有误呢?”/p
    “一声‘父君’、‘母妃’,不是能随便喊出口的。模糊印象中,有对夫妻要我这么喊他们。”/p
    “坦明说我们俩的感情,会牵扯出你真实的过去,意味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可能做了可怕的事。我害怕,你呢,能承受住真相吗?”/p
    “我看未来,看我们俩的未来。过去中没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向前看。”/p
    “我央求爸爸让我一起去,因为我莫名地心神不宁,想陪着你,想你陪着我。”/p
    “好,我牵着你,你看着我赐灵。”/p
    “我想听听你的语示,来,你把我当成慕擎,我们训练对话吧。”/p
    “对话怎么训练?谁知道慕擎会说些什么?”/p
    “角色代入表演啊,我演过君妃。”/p
    “哈哈哈哈,那场戏啊,我看了,若真有你那样的君妃,早就被休了,哪准君妃比国君还像国君。”/p
    “谁说不行。有个秘密告诉你,我一直忘了说。我去神庙给爸爸送饭,在庙外听见爸爸和三个祭司聊天,说的是五洲事,我就悄悄听门。瑶司嘲笑火璃国国君红朗是个庸君,事事都由君妃舒美把控,还说木华国君妃琼云想效仿舒美,常常跟慕擎吵架,慕擎凶悍,琼云把控不了。”/p
    凶悍?禾子渊皱起眉头,看来他得拿出气势压住凶悍才行,颖族的面子必须显足。不对啊,父亲不是说慕擎谦逊贤仁吗?对弟弟如此,对妻子更应该谦让才对。看来君位之威不可侵犯,在那个位置上,人是会变的,慕擎若抓住弟弟,肯定不会轻饶。/p
    “哥,我们比试一下吧,看你能不能压住我。”禾子杉挑衅地朝禾子渊耸眉。/p
    “先说好,我若把你压哭了,那只是戏,你别出不了戏不理我。”/p
    “你哄哄我啦。”/p
    禾子渊宠溺地捏捏娇笑的脸蛋,心里趟过一股暖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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