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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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恩端端正正在她面前跪坐下来，边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女子递来的茶盏，边道：“正是古家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传奇人物，古帝曼。”
    他一说出口，女子便知道那人是谁了，不禁叹息道：“可惜，可惜。”
    她既可惜的是天才陨落，无可奈何。又可惜的是古家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仅看那女子豁然的态度，便知其丝毫未将这些日子里遭受到的一切不公待遇放在心中。这样的人，便是不能修炼，未来也必有大的成就。
    “你与她交好，很好。”女子道。
    欧恩将茶慢慢饮尽，然后仍双手捧着，将茶盏放到女子面前。动作一丝不苟，恭敬至极。他俯身一拜：“谢长姐指点。”
    “这次家族大会，陛下不会有行动。”女子慢慢说。
    欧恩神色明显露出几分失望，却并未开口打断女子的话。
    “时机尚未成熟，万一未能成功，我们要迎接的可是来自上界的报复了。上界太过强大，我们还没有完全把握，所以暂时冒不起这个险。”
    欧恩脸上明显的情绪波动便渐渐收敛了下来，又恢复了沉稳的模样。见他如此快速便控制住了情绪，女子不禁称赞一笑。
    “我来此之前，王兄也未特意嘱咐过我什么，我心里便已有了猜测。奥利维叔叔没有把握，看来王兄也没有把握。只是这大陆近半家族势力都被我们两国收揽，这次难得有个正经的名头将他们齐聚一起，却仍然不能对古家动手，我心里有些不甘。”欧恩说道。
    “忍一时之辱，是为了将来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三弟，你很好，你比你的二哥聪明，更有很好的修炼天赋。最关键的是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又不该做什么，所以你这一路走的非常平稳。可你知道，你比你王兄都差了些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的父亲大人为你的王兄加冕为王，却架空你的力量吗？”
    欧恩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起伏，但那点起伏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欧恩不解，还请长姐指教。”
    女子微微一笑：“因为你的二哥比你有野心，更有大局观。你不喜杀戮，对为帝国扩张领土毫无兴趣，你虽聪慧，但你的大局观却差的很远。你看事情，只是局限在这破魔大陆之上，但你王兄看事情，却是将目光放到整个大陆之上。”
    欧恩心中一颤，心底那一点点对于父亲区别对待的怨愤，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三弟，你与你二哥不同，你缺乏野心。不是说有野心就是好的，只是你身为上位者，你的任何决定都决定着整个帝国的走向。现在大陆风起云涌，各方面的势力都在威胁着帝国、威胁着克莱尔家族的统治地位，帝国不需要一个毫无野心，固步自封的帝王，帝国需要的是一个野心勃勃，锐气十足的君主。”
    “这个帝王必须要为帝国扩张领土，必须大肆征调士兵，训练军队，必须告诉周边所有势力，克莱尔帝国，是一个强大的不容欺凌的帝国，是一个不容任何势力侵犯的帝国。克莱尔家族，是一个高高在上、尊贵显赫的家族！”
    “三弟，你比你二哥幸运。”女子说道。
    欧恩眼眶泛红，他跪伏在地，喉头哽咽，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他一直都尊敬他的父亲和兄长，哪怕他的父亲似乎并不喜欢他，却对二哥偏爱至极。可是即便他尊敬爱戴的情绪都是真的，然而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不会在他心底留下疙瘩？长姐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出言点播了这些话。
    他的父亲大人去世已久，刚刚成年的二哥不得已接手了这偌大的帝国，他兢兢业业，为了帝国的强盛付出一切。王兄年纪轻轻，上次他与他见面时，却见他两鬓已经微有白发。自从父亲去世以后，王兄便承担起了教养他的责任，因为父亲当初的偏爱，这些年王兄对他一直都是持着一种愧疚态度。他想要什么，王兄都会为他得来。可实际上，王兄并不欠他什么啊，父亲的态度，又岂是王兄可以逆转的？
    他知道王兄曾为了他的事儿，向父亲大人进言过多次。却每每被父亲训斥，斥责他“妇人之仁”。父亲的意思他也懂，在他们兄弟二人中，父亲大人看中了王兄，于是尽力培养王兄，要让他继承帝位。这个时候，他这个弟弟，就是必须要被防范的对象了。
    克莱尔家族现在不能出现内斗，不能为此消耗自己的力量。父亲为了王兄将来着想，不惜一切打压他，架空他手下的势力。就是怕他实力强大，将来给王兄增添麻烦。虽然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
    是的，他比王兄要幸运。欧恩想。
    帝国的全部责任，都被王兄一力承担了起来。而他呢，他只好好好修炼，随意游玩，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王兄这些年来，因为帝王繁忙的政务，连修炼也不得不暂停了下来。他是知道王兄的愿望的，王兄曾说，要修炼到道途顶峰，要做天底下最强大的强者。
    可是现在，他的修为早已超过了王兄了。在他曾经突破的那一刻，王兄亲自守在他身边足足一夜，看到他突破了一直卡着他的那个关卡，王兄虽然真心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祝福，但他们亲为兄弟，他又如何看不出他眼中的失落和痛苦。
    “长姐，我错了。”欧恩沙哑着嗓音说出这句话，眼泪也紧跟着落了下来。那样好的王兄，那样好的兄长，他怎能忍心去责怪他什么？唯有努力便强大，唯有为王兄出谋划策，唯有尽心尽力辅佐王兄，让克莱尔帝国的威名响彻大陆！
    女子起身，亲自将欧恩跪伏的身子付了起来。眼见着早已成年的男子，在自己面前哭得像孩子一样，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她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替欧恩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温和道：“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责怪你什么，你也不要责怪自己。克莱尔家族只剩下你们兄弟二人，只要你们兄弟齐心协力，那么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欧恩再次朝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长姐的所有教诲，欧恩此生万不敢忘。”
    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几分骄傲的道：“二弟现在，也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两人谈完闲话，便又将话题扯回到这次的家族大比上面，女子说道：“这次你们过来，真的就只是来观看大比的，你要约束好自己的卫兵们，不要另起波澜。当然，如果大比出现了什么意外，咱们也是不介意在暗处推波助澜一把。”
    欧恩恭敬领命，等到这番交代说完，欧恩目光的定定的看着女子，眼神中竟是带着几分孺慕：“长姐，您在诺玛帝国呆的够久了，您什么时候回去呢？王兄也很想您的。”
    女子闭了闭眼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波动：“等到古家什么时候覆灭，我便什么时候回去。”
    欧恩似乎早就知道女子会是这番话，不禁叹息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等到他离去了，女子在原地呆坐了许久，突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的做工非常精细，却是现在这片大陆根本不会再出现的东西。
    “华夏王朝到现在，已经覆灭了二百年有余了。”她的声音落寞，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女子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荷包，荷包是适合男子的花青色。花青色的荷包边角，用紫线细致的刺上大片盛放的紫罗兰。
    在她们那个朝代，紫罗兰这种花，代表永恒的爱。
    “厉苍将军.....”女子最后的一声呼唤不像是呼唤，反倒像是一句叹息。
    “之前在峡谷，他们用储存宝石给我传来的那几个上界客人的影像，我居然在其中发现了你。可是这怎么可能啊......你早已经死了，我明明知道你早已经死了，却还忍不住抱着一丝奢求，祈求那个人真的是你，祈求上苍能圆我的那一点点幻想。”
    “那个人是那样像你，他就跟你以前一样，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劲装，腰间别着陛下赏你的泰阿剑，面容冷肃，沉着稳重。他就跟你从前一模一样。”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女子喃喃道。随着她自言自语的话落，那样沉稳冷静的一个女子，眼眶中眼泪却突然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如果这是场梦，我真想就此沉溺在梦境中，从此不再醒来。可是当初你为了你的责任以身殉国，可是现在我也有我的责任，我必须亲手打破自己的幻想，将自己从梦境中捞出来。你已经死了，你早就死了。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大仇未报，我不能沉浸在这些儿女情长当中不可自拔。”
    女子双拳紧紧攥紧，她早已泪流满面。良久，她才拿起手帕，将面上的泪水全部擦干。她又恢复了那个沉稳冷静的形象，仿佛刚才的一切失态，全都是给人的错觉。
    “百年之前，我没能守住华夏王朝。可是百年之后的现在，我必须要替克莱尔家族守住克莱尔帝国。”
    “我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灭掉古家，父亲，哥哥，以及所有华夏王朝的英灵们，如果您们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我们行动顺利。我一定会灭了古家，让所有参与那场屠杀的古家人，给您们陪葬。”
    女子方才一直跪坐着，她移了移身子，望向东方。她用着从前华夏王朝盛行的礼仪方式，端端正正朝着东边叩拜了下去。
    “英灵保佑。”她虔诚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