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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皖月想,自己要是能够不那么敏感就好了。
越相处,她便越是发现眼前的人和将军的不同。眼前的人虽然很像她的将军,但却不是。
一些习惯上的差异,会从细枝末节处显露出来。
眼前的人尽管对甜粥照食不误,但是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在吃的时候,默默隐忍的神情,那分明不是喜欢。
将军面容冷肃不爱笑,偶尔开怀,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眼前的人却经常对她露出笑容。
将军写得一手好字,金钩银划,笔势迥劲,眼前的人和将军的字虽然字迹所差无几,但却失了几分力道。
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寄居在将军的身体里而已。
若是当日在战场上,将军选择不去救这个人,那么他可能根本就不会中箭,还会好端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假设。
原先心底被压下去的怨怼和委屈在心底翻涌,眼前的这个人,占了将军身体的这个人,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越是对他小意温柔,她心内的怒火就越盛。
他经常来看她的戏。
皖月把她和将军之间的故事写成了一出戏,很多人来看,很多人都爱看。但遗憾的是,这出戏却没有结局,将军去了战场,她留在原地苦等,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
世事难料,连她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皖月发现了眼前这个将军的伪装,但却没有戳破。如果有时间,她就会给将军熬一锅极甜的粥送过去,亲眼看着他喝完,然后问他一句,“今日这个粥好喝吗?”
将军抬起头,面带微笑温和地看着她,“好喝。”
这个时候,她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伴随而来的,是心底残存的隐秘的愧疚感。
平心而论,将军对她极好。
她唱戏的时候,他会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她唱完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就会送到她的手上。
偶尔戏楼的戏唱完,时辰已经不早了,虽然每日都会都有家仆来接她回家,但她心中还是有些怕。
一日她无意中向后看了看,居然发现他就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等看着她到家了就离开了。自此之后,凡是她晚回家,一转头,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在戏楼,她常常是白天演练,晚上正式登台演出。他一有空便回来看她演练,神色认真,若是觉得她唱的有什么瑕疵的地方,还会措辞婉转地提醒。
很多时候,居然与她心中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他们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兴起时,她还会按照他的意见在台上重新唱上一遍,让他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直到戏楼老板催她登台,她才惊觉,好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似乎,将军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皖月自小父母早逝,由家仆抚养长大,所以自小她就极会察言观色,别人也就以为她极其懂事,好多时候都忘记了她是个需要细心呵护着的娇气的姑娘家。甚至,连原来的将军也是如此认为。
眼前的人却偏偏不。
她细微的神色变化,他都会瞧着眼里,然后从中察知她的好恶。比如,她喜欢吃鱼,却怕被刺卡住喉咙,所以每每都不动筷子,他察觉后便专门托人从很远的地方捎来了一种海鱼,吃起来鲜嫩可口,而且一根刺也无。
“这个鱼定是极麻烦吧。”路途遥远,在路上得一直用冰块镇着才不至于腐坏变质。
将军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笑了,“不麻烦的。”
明明有一日她去军营找他的时候,还听见他在烦恼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购买到足够的冰块,将鱼运过来。
还从来没有人,将她这么细致地放在心尖尖上的位置过。
但这个人,不是将军。
皖月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最近她越来越少想到原来的将军。脑海里一回忆,便是他温柔而平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神。
这个事实让她觉得惶恐。
难道她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占据了将军的身体、还直接导致将军死亡的人吗?
这简直是一种背叛。
察觉到这个可能后,皖月下意识地疏远了将军。
将军再来时,受到的是冷遇。
“将军,不好意思,皖月姑娘今日有事要忙,您还是请回,下次再来吧。”戏楼的伙计扬了声音,八成是成心想让里面的人听见,然后对着将军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说:
“您这是怎么惹到皖月姑娘了,她专门吩咐我,若是你来就说她有事,不见。”
将军听了一脸无奈,“我也不知。你帮我传一句话,就说我想吃她熬的粥了。”
明明下定决心要和这个将军划清界限,但是一听到他捎的这句话,皖月先是皱了眉,犹犹豫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了厨房,熬了一锅粥,这次,她没有放那么多甜得齁人的糖。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看着小姑娘带着甜粥到军营里来找自己,将军心里也甜甜的。忽然他开始不在意,管他粥是不是甜腻得让人作呕呢,只要小姑娘在他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将军脸上温和的笑,小姑娘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委屈。
“阿月,你来了。”将军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起身迎她。
还没等他靠近,小姑娘重重地把盛粥的屉子摔在桌子上,一锅粥泼在地上撒了个干净,小姑娘似是有些愣住了,回过神来对着他吼,“不许你这样叫我,阿月只有他能叫!”
将军看着小姑娘这个样子,便知道她终于还是知道了,知道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拙劣的模仿。
“阿月……”将军试探地唤她。
“不许这样叫!”
这都不行吗?因为发现他不是将军,所以连稍微亲近地叫她一声“阿月”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将军心里有些苦涩,脸上也显出几分落寞。
皖月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言行实在是太过激了,可是她现在心里又慌又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缓了缓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些,“粥已经送到了,我要回家了。”
“皖月……”
依她所言,将军直接唤了她的名字,但她的心中并没有好过多少。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自此,一连好多天,他想要见她,得到的回复都是不见,甚至小姑娘还专门吩咐了门口的人,若是见了他,一律不准放进来。
即使他做了伪装混在人群里进了戏楼,被她发觉,她都直接无视,甚至连一个冷冰冰的回顾都换不来。
小姑娘的心可真狠啊。将军在心里想。
就是这个时候,将军发觉身体居然一点点在消失。
可能因为终究是占了别人的身体的缘故,不能完全契合。将军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有的时候身体的一部分还会消失,变得透明。
怕被小姑娘察觉自己的异样,将军便闭门不出,时刻待在自己的府上。
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居然会主动来找他。
小姑娘眉目之间憔悴了不少,人看起来也瘦了一大圈,知道将军是他假扮的,小姑娘定是独自黯然神伤了许久。
皖月手里捏着一叠纸,见了他之后就扔进他的怀里,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新写了一出戏,你帮我看看。”
将军笑了,笑得一脸温柔,“好。”
不过终究还是让她看出了不对劲。将军提起笔,想要做批注的时候,那只笔直直地从他的手上穿了过去,掉在了纸上,黑色的墨迹浸染了一大片。
“皖月,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手滑了。”将军一脸歉意。
小姑娘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刚刚你的手,是不是忽然消失了?”
他还想骗她,明明她刚刚看得一清二楚。
将军见瞒不住了,也就坦白了,“大概这就是报应。我终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完全消失了。没准你的将军就能回来了呢。”
就算这个时候,就算说着这样的话,眼前的人还是笑得一脸温柔。
就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能包容一样。
听他说完,小姑娘又跟上次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小姑娘走了之后,将军去厨房拿了碗和勺子,盛了一碗小姑娘亲自熬的粥,还是熟悉的味道,只不过,似乎没有那么甜腻了?
想着小姑娘熬粥时的样子,将军的心里觉得有些甜。
第二天,小姑娘又上了门。
“我听一个道士说,借尸还魂的人,因为魂魄往往和身体不够契合,时间一长,便很有可能消失。不过,只要喝了活人的心头血,便能稳定许多。”小姑娘不看他,但这一番话分明是对着他说的。
“你喝我的心头血吧。”
取心头血的过程极疼。
他正要拒绝,没想到小姑娘又抬起了头望着他,接着说,“我还听说,喝了亲近之人的心头血,原来身体的魂魄便会短暂地回到身体,你喝了我的心头血,便让我见见少白吧。”
小姑娘的眼里,写满了企盼,小心翼翼地,极其脆弱。
原来还是为了她的将军。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小姑娘会单纯地为了不让他消失,而选择忍着疼,为他取心头血。
莫措的眼神有些灰暗,但是他还是不忍心拒绝眼前这个神色萎靡的小姑娘,顿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姑娘喂他喝了自己的心头血,看起来更加虚弱了,但是眼里却有光亮。
他转过了身,变成了她喜欢的将军的样子。
小姑娘果然欢喜极了,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将军心头却是越发黯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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