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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青还想说什么, 李道玄却没有听进去了。于孟长青而言, 他在歉疚的是没有做到两全。
李道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希望听见自己说什么,但他没有说。
“下去吧。”他看着孟长青,终于低声道, “回房歇一会儿,你也累了。”
“师父,我会重新修炼的。”
李道玄望了孟长青一会儿,静了很久, 低声道:“好。”
孟长青心头一直紧着,他是真的怕李道玄难受,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李道玄已经说了两次让他下去,他也明白过来李道玄的意思, 他低声道:“师父, 那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李道玄轻点了下头, 他看着孟长青转身往外走, 直到背影消失在长廊下。
他没有转开视线。
在静坐了许久之后, 某一个瞬间, 李道玄想起自己曾经对孟长青说过一句话, 他说过, “都过去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 一切确实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很久了。
他在大殿中坐了良久,缓缓地翻开手看了眼袖子,忽然久久都没有说话。
*
孟长青那一夜没有丝毫睡意,他坐在屋子里翻着道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谁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灵力在身体中游走,一点点检查着他的灵脉和根基。
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体内,不留痕迹地修补着灵脉,孟长青脑子彻底混沌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孟长青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天明了。
屋子里静极了,孟长青坐在地上半晌,没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总觉得做了个梦,却不记得梦中有什么了,起身之前,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墙上的白露剑发了一会儿呆。
吴聆被南乡子喊过去聊了许久,也许是瞧他实在是有他父亲吴六剑的风范,颇为投缘,多留了他两日,安排他住在山上的客舍中。
南乡子对后辈之间的私事从不插手,活得久见得也多,不多管闲事,反而更得轻松自在。
他不觉得吴聆与孟长青的事有什么,年轻时敢与邪修称兄道弟的人,差不多是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什么事没见过,他回过神后其实也不觉得断袖有什么,他又不是谢仲春那样的人,只是有些惊奇罢了。孟观之的儿子,与吴六剑的儿子,先辈的恩怨在后生的手中一笔勾销,说起来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和李道玄喝茶,说起这些事,问道:“看不出来啊。”
李道玄闻声没有说话。
南乡子道:“想想觉得不可思议。我昨日撞见孟长青去找吴闻过,他有些尴尬,喊了一声师伯,我才发现他原来也这么大了,清清秀秀的,长得还挺好看,和吴闻过站在一块儿,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对方,看他们俩,真是想不到啊。”他看向李道玄,“挺好的,恩仇两相抛。”
李道玄过了一会儿,点了下头,低声道:“挺好的。”
南乡子看着他,他看出李道玄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思索了一会儿,轻笑道:“孟长青怎么瞧都不像个离经叛道的,看不出来胆子这样大。我想起我收的第一个弟子,是个女徒弟,当女儿养的,后来下山了,跟一个春南的散人成了亲,立了个小宗派,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数不清自己到底收了多少徒弟,可总是记得她,一想起来总觉得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回头一想,她连曾孙女都有了。毕竟是第一个徒弟,自己亲力亲为一点点带大,感情总是不一样,那之后,再没这么用过心了。”
南乡子其实有些懂李道玄的心思,第一次当师父,第一次有自己的徒弟,一点点瞧着他长大,那心情真的是如同在养一个亲生孩子,对于一个师父而言,第一个弟子,必然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的。南乡子想起他那女徒弟当年下山游历,喜欢上了个春南的散人,回来后同他说,他也是好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暗中派自己的二弟子和三弟子去瞧了瞧,一听说那散人六百多岁邋遢糊涂,当时真的是心都凉了半截。
谢仲春那头也是,谢仲春的第一个弟子下山游历,后来与一个女修成亲,可没想到新婚不到三个月,夫妇俩便双双惨死在邪修之手,谢仲春好长一段日子没缓过来。他那徒弟名字里单字“成”,至今谢仲春仍是见不得这个字。
心情总是相似的,说到底,是盼着他们好。
南乡子看向沉默的李道玄,低声道:“今日怎么了?”又道:“还在想那俩小辈的事儿?”
李道玄过了很久才道:“挺好的。”他低声道:“挺好的。”
他说了两遍。
南乡子多看了他一眼,亲自抬手给李道玄倒了一杯茶,低声道:“其实年轻的时候干点出格的事儿也无妨,他们自己喜欢就好了。”
李道玄许久没说话,终于极轻地“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
吴聆与孟长青坐在客舍的院子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孟长青在说,吴聆倒是话很少,他好像很习惯了倾听,孟长青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人同南乡子是如何聊的。
孟长青转了话题,道:“我这两日不知道为何,灵脉恢复了许多,而且比之前似乎更好了。”
吴聆一直听着,闻声伸出手去试了下孟长青的灵脉,一捏孟长青的手腕,他忽然一顿,抬眸看了眼孟长青。
孟长青道:“可能是运气好?”他是真的觉得惊喜,原本修炼总觉得隔着些什么,这一日忽然发现一切的隔阂都化开了,他去李道玄说这事,李道玄没有说什么,孟长青已经很庆幸了,他也不指望能全部恢复,如今这样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吴聆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看出来孟长青心中高兴。
外面有敲门声响起来,一个小道童在外面站着,手里捏着封信。
“给吴师兄的。”
吴聆收着了一封信,打长白来的,他收到信后打开看了会儿,忽然没了声音,看了眼孟长青。
孟长青一听这信是长白来的,就知道吴聆怕是有事要去做,他直接道:“出事了?”
吴聆点了下头,他似乎有些犹豫,一双眼不停地看向孟长青,孟长青看他那副样子,道:“看我做什么?”
吴聆过了半晌,低声道:“没事,长白有消息传来,北地出了点事,我要过去看看。”
孟长青闻声半晌才低声道:“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确实是有些羡慕你们长白的弟子,凭一身所学入世降妖除魔,抚平天下不平之事,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吴聆看着他,道:“想下山了?”
孟长青闻声顿了很久,院子里只有两人,终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知道我上回见着你们长白天虚观弟子什么感觉吗?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我一直以为修道就是如书上写的那样,一指断江,步登三清。那一日我就在想,我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一日我才明白,原来世上最难不过八个字,死得其所,死而无憾。若是能做到,也算不虚此生。”
吴聆闻声有一阵子没说话,他捏着那封信,终于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孟长青道:“说啊。”
吴聆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孟长青随手接了,打开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忽然凝住了。他一下子看向吴聆。
吴聆低声道:“我师弟暂时没同其他人说。”
孟长青一下子抓紧了那封信,半晌才道:“我跟你一起去北地。”
吴聆道:“不急,这消息也没说准不准,只是说有可能,你别急。”
“我知道。”孟长青又低头展开看那封信,他没有再说话了。
陶泽出事了。
*
此时已经天近傍晚,孟长青回了放鹿天,他没有回自己的屋子,直接去了大殿,没看见人,找遍了一整个放鹿天,他发现李道玄不在。他这才想起来,除了白天偶尔在山下撞见李道玄,这两日似乎一直没见着他。
孟长青去门口等了一会儿,这两日没注意,一走出去才发现这天很凉,银杏叶上覆盖着厚厚的霜。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孟长青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回去写了封信,推门进了李道玄的房间,他将那信封好压在了李道玄的案前,抓了白露剑起身,刚一回头,他脚步猛地一顿。
李道玄望着他。
孟长青本就心神不宁,被撞个正着,他也没想到,一时竟是没说出话来。李道玄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那镇纸下的信,他没有说话,又打量了一眼拿着白露剑的孟长青。
孟长青见着他第一反应是惊喜,随即反应过来,哗一下捞起衣摆跪下了,“师父,弟子想下一趟山,大约一个月可以回来。”
房间里静无人声,此时已经入夜,屋子里有些昏暗,李道玄只是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分明,终于,他低声问道:“去做什么?”
孟长青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道:“师父,北地有邪修作祟,吴师兄此次下山赶赴北地,我想与他过去看一眼。”
“玄武有玄武的规矩。”
孟长青跪在地上没说话,抓着白露剑的手缓缓地攥紧了,未出师的弟子不能随意下山,他自然是知道这规矩,可是此次确实情况不一样,他低声道:“师父,我……”他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猛地低下头去,什么也不编了,直接道:“师父,求您成全。”
李道玄看着他,闻声很久都没说话,终于,他低声缓缓问道:“成全什么?”
孟长青道:“师父,我想下山,一月就行,求您成全。”他以头叩地。
李道玄一直都在看着他,孟长青跪在地上,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白露剑,终于,李道玄低声道:“收收心,回房间去吧。”
“师父!”孟长青一下子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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