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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安静的树林,杂乱的荒草,两个不住往前奔跑的人。
说是两人奔跑,实际就是前面的拉着后面的,顾宁觉得这林子也不安全,渐渐缓下步伐,将身后几乎跑的喘不过气来的萧廷护到身后。
顾宁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木,枝繁叶茂,遮挡了阳光,没有任何虫鸣鸟叫,每一株大树后面仿佛都藏着看不见的猛兽,下一刻就会从黑暗中扑过来。
后方猛然一动,顾宁腰间长剑出鞘,向后甩去,将一个背后偷袭的黑衣刺客刺穿,随着这一反身击杀,林中看不见的黑暗之处,接连射出几十支箭,顾宁挡在萧廷面前,几个迅疾起落,将射到面门前的箭尽数抓住,以手为弓,将来箭原路射回,正中黑暗中偷袭射箭之人,一个个躲藏在树后的黑衣刺客从树上掉下。
顾宁以肉身做盾,以长剑开路,拉着萧廷往黑暗处跑去,没有被箭反射的刺客们纷纷从树上落下,改远攻为近攻,顾宁一手拉着萧廷,一手执剑,默默估量着自己有几成胜算,看准方位与时机,顾宁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以一当十,居然未落下风,眼看就要突围之时,忽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射萧廷,顾宁来不及想太多,便扑到萧廷身前,以后背替他挡下这一支利箭。
然后居然未曾耽搁,一只手迅速伸到背后,将背上羽箭生生折断,随手抛在一侧,而后继续执剑挡在萧廷面前,纵然受伤后有些狼狈,可誓死护卫萧廷的决心却十分坚定。
萧廷自始至终都被顾宁护在身后,目光竟移不开她背后那一支断剑,看着血渗透而出,渐渐染红了她半边衣衫。
顾宁执剑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萧廷想起来那天夜里他寝殿中的几滴血,目光往她胳膊看去,果真看见上胳膊处也是一片殷红。
黑衣刺客们重整旗鼓,铆足了劲儿往萧廷和顾宁冲过来,顾宁大喝一声,便要应战,却听身后响起一道响箭破空之声,面前那些蓄势待发的黑衣人一个个突然被一阵箭雨射穿,死在她面前。
此番变故倒是顾宁始料未及的,看着周围满地尸首,一时竟有些混乱懵懂。
比之先前那些黑衣人人数多出几倍的人从黑暗的林间走出,围在了萧廷和顾宁身边,他们银甲披身,剑弩跨腰,动作整齐划一的向萧廷单膝跪地,山呼:
“参见殿下。”
萧廷上前,肃然抬手:“众将免礼。”
银甲护卫首领徐峰提醒:“殿下,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尽快撤离为好。”
萧廷看向一脸懵的顾宁,对徐峰点头:“撤。”
语毕,众将为萧廷让出一条道路,顾宁用剑撑着身子,突然生出一种浓浓的被骗之感,亏她刚才还情真意切的以命相护,原来人家早有安排。
“顾护卫,你的伤可有事,还能走吗?”
徐峰先前在暗处把顾宁如何保护萧廷的行为看的一清二楚,对她那种忠心不二,舍身忘死的精神十分佩服,初见顾宁时,觉得她是女子便不曾将之放在眼里,但此刻已然将印象更改,诚心接纳顾宁为他们一列。
顾宁摆摆手:“无妨无妨。还没那么娇弱。”
与徐峰并肩往前,走了两步,顾宁忍不住问:“那什么,你们早就埋伏在这里?早就知道有刺客?”
徐峰接纳了她为一员,有些事便不再隐瞒:“是。殿下早就料到此劫,命我等在此布局,请君入瓮。”
顾宁将长剑回鞘,经由徐峰解说之后,她瞬间就明白今日是怎么回事了。
萧廷故意用自己做饵,放出消息,他回提前一日回宫,让刺客故意选在此处行刺,他早早安排了人手在此埋伏,也就是说,就算刚才顾宁不拼死相互,萧廷那臭小子也死不了,倒是没看出来,那小子居然有这般才智和手段,真真小瞧了他。
之前他没有在自己面前显露太多,很显然是不信任她的。
“唉,你们殿下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偏我还一本正经,视死如归,委实可笑也。”顾宁唉声叹气,徐峰尴尬一笑:
“顾护卫对殿下赤胆忠心,令人敬佩。殿下年纪虽小,为人是有些许多疑,不过今日之后,想必要对顾护卫另眼相看的。”
顾宁动了动此时如火烧般的后背伤口处,无奈暗想:这另眼相看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跟着萧廷的大部队离开山林,让顾宁再次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嵗园或是入宫,而是到了一处简易田庄歇脚。
想着现在萧廷身边有人护着,她在不在都没什么要紧,顾宁便随便在马厩寻了一处僻静地,将随身匕首抽出,点燃稻草,将匕首在火光上烤了烤,撕开后背衣裳,打算直接用匕首剜箭头,谁料刚要下手,徐峰却找了过来,看见顾宁的行为,一把夺过匕首,怒斥:
“怎可如此草率,你也太胡来了。”
顾宁欲夺匕首:“胡来什么,箭头总得挖出来,要不你替我挖?”
徐峰一时竟不知对顾宁说什么好,之前听说她除了是陆钊的弟子之外,还出身国公府,虽是庶出,但与寻常人家的女子相比,地位总要高些的,不说她该有点小姐脾气,但至少不会像这般不讲究,完全不把自己当姑娘看待了。
一声叹息后,徐峰将顾宁扶起:
“殿下让人请了大夫,在前厅等着呢。你自己摸瞎动手,是嫌命长吗?”
顾宁愣住,他们不是在避祸吗?萧廷居然还能给她请大夫?心里莫名感动了一把。
然而,这把感动还没有维持片刻,就被无情打破了。
走近主舍,就听见萧廷那简直要把肺咳出来的声音,顾宁就从梦中清醒过来,就说避祸途中怎么会为了她请大夫过来,根本就是萧廷需要,她不过是顺带的。
顺带就顺带吧,确实比她自己摸瞎动手要好,两个大夫,一个大夫给萧廷诊脉,一个大夫给顾宁剜箭头,两边配合默契,很快就诊治结束,去到一旁拿剪子纱布和开药方去了。
大夫离开前给顾宁留了一瓶金疮药,她是外伤,除了喝药之外,还需用药外敷止血,可她能用匕首自己剜箭,却没法精准的给自己上药。眼珠子一转,就把主意打到坐在那儿闭幕眼神的萧廷身上。
“殿下。卑职够不着,你给帮个忙呗。”
顾宁把金疮药径直递到萧廷面前,萧廷拧眉之时,又牵动了些肺脉,接连咳了好几声,目光中透着一股子‘你疯了’的神情,可顾宁好像天生对这种不识趣的目光不敏感,无论萧廷怎么瞪她,她就是不知道收敛,还把药罐子送的更近,厚颜再道:
“举手之劳而已。”
萧廷偏过头去,用帕子捂着嘴再咳两声,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虽然态度不是很好,却还是接过药瓶,顾宁很自然的转过身,蹲在萧廷面前,将后背的伤口对着他,好方便他上药。
萧廷耐着性子,将金疮药的药粉撒在顾宁的伤口之上,看着那药粉与血相溶,这般啃噬骨肉之痛,顾宁却好像没什么反应都没有似的,还很嘴贫的蹲在那儿跟萧廷说话。
“殿下,不是卑职说你。你那身子骨儿也太差劲了。今儿才跑了多远的路,你就上气不接下气,要是再多跑一会儿,那些刺客没杀到你,你就先被自己给累死了。”
萧廷稚气未脱的俊秀小脸上满是冷笑,似乎对顾宁的话很不苟同。
“卑职真心觉得,与其日日部署护卫,不如殿下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毕竟有句老话不是说了吗?唯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些贼无论怎么防都防不住,若真遇到那种防不住的贼,自己又没有自保能力,谁能保证不会阴沟里翻船呢?人这一辈子啊,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自己总要……哎呀。轻,轻点儿,轻点儿。”
顾宁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萧廷那冷凝的目光,心上一紧,骤然闭口,露出一抹尴尬且想息事宁人的笑,萧廷冷眼扫过,将药罐子往桌上一放:
“可以了。”
眼如冰刀,声如寒霜,让素来没什么眼头见识的顾宁都察觉出的冷意,可就真的是冷了。
干咳两声,顾宁站起身来,正好大夫准备好了剪子和纱布,两个丫鬟过来请顾宁入内包扎,顾宁原本想推辞,却在又一次对上萧廷那阴冷小眼神时退缩了,乖乖跟着婢女去到内间。
心中忍不住暗道:这小奶狗的眼神也太恐怖了。明明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却总有一股天生威仪压得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就他这小病鸡的柔弱模样,眼神尚且这般有杀伤力,若是将来等他再大一些,历练多一些,那时他的眼神莫不是直接就能杀人了?
想想还真是挺可怕的。
顾宁包扎完了伤口,从内间走出,正好陆钊从外面进来,陆钊往顾宁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包着伤口的胳膊上,没说什么,走到萧廷面前禀报:
“殿下,内鬼找出来了。”
顾宁心中八卦之魂燃起,嚯,这小病鸡手段还一套一套的,计谋一环接一环,用自己做局,不仅引出了刺客,还把内鬼直接揪了出来,这般心思,这般城府,长大了也不知是个多大的祸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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