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入画

第五十八章 玉深云浅

    
    镜城,宁王府。
    白濯翻着一折又一折的官员信息,想着宁王说的话。
    檀家和宁王府的婚事原本只是南越帝随口一提的,只是那檀右相后来借此作了文章,这才有了所谓的婚约。
    檀右相和蓝左相朝上朝下不和了几十年,近些年来,蓝左相更成了权倾朝野的人物。这以往和蓝左相作对的人,即便手里有那么几分薄权,现在也只有躲避退让,唯恐哪日招来了祸端。
    只有这位檀右相,还在硬着骨头和蓝左相死杠着。
    如今,檀右相势微,剑悬于脖颈。若是能借多年前诓到的一份圣旨和宁王府结亲,两家结好,有了宁王这个靠山,那日子自然会好过上许多。
    而白濯若是与那檀家大小姐成了亲,便表明了宁王的立场。
    一来,宁王既看不上那檀家的女儿,也并不愿与蓝左相为敌。
    二来,宁王虽手握兵权,却也深受南越帝的忌惮与猜疑,他在朝中向来不涉党争,此番下来,便不知那多疑的陛下会作何感想了。
    况且,谁又知道,南越帝会不会借此机会,设个一石二鸟之计呢。
    所以这婚事,是一定办不得的。
    可圣旨,又如何能违抗呢?
    白濯看着窗外发愁,弋白这时端了茶水点心进来,“主子,还是吃些东西吧,您已经快一天没进食了。”
    “弋白,你说那檀家大小姐怎么样?”
    弋白瘪瘪嘴道:“听说那檀家大小姐从小就被娇惯着,性子泼辣得很,喜欢武枪弄剑的,一点都不像个姑娘。主子可不能娶了她。”
    白濯失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弋白想了想道:“自然是温柔大方,贤良淑德的姑娘。”
    “好生无趣。”
    “那什么才算有趣?”弋白不解道。
    “遇上方知。”
    “那檀家大小姐,主子觉得有趣吗?主子真的要和那檀家大小姐成亲吗?”
    白濯摇了摇头,“白濯只有二十二岁,我却更年长六载,且不说那大义大局,我与檀家大小姐之间并无情义,娶了她,反倒是误了她。”
    弋白小声道:“主子您这模样,岁数也不是什么问题......”
    “胡想什么呢,”白濯饮了一口茶道,“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不能尽数当真。你去好好查查,这个檀家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是。”
    弋白刚出去,便见白邬迎面走来,“白濯在吗?”
    “主子就在房内。”
    白邬径直走进去。
    “你来做什么?”
    白邬自己找了个软垫来坐着,毫不客气地拈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你那未婚妻还有半月可就满十八了,你当真不打算逃婚?”
    “我为何要逃?”
    “也是。就算是成了亲,你也可以一走两三年去游历什么的,那檀玉深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这婚事也就成了个摆设。”
    “檀玉深......”白濯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便是那檀家大小姐?”
    “诶哟,快成亲了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你可真行——”白邬嘲讽道,“不过人家倒长得挺有姿色的,你说不准见了就动心了呢。”
    “不可能。”
    “那可不一定,缘分的事谁说的清除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白濯正色道:“我不会和她成亲的,这门亲事,成不了。”
    白邬有些惊讶地吃了剩下的半块糕点,“为什么呀?你不是要抗旨吧!”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白邬见他面色不佳,琢磨了半天道,“你都知道了?”
    白濯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又瞒了我什么?”
    白邬清了清嗓子,“这也是坊间的传言,你也别太当真。听说这檀玉深啊,有一个青梅竹马叫商云浅,这个商云浅啊,从小就住在檀府,两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
    “哦?是吗,”白濯冷淡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个?”
    被看穿了......白邬本想借此事嘲笑他一番,毕竟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私定了终身,怎样都是不光彩和没颜面的事,谁知这个白濯一点也不动容。
    白邬掩饰道:“那自然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就随耳一听,别太放在心上。再说了,你不是也和大燕的那个小美人纠缠不清嘛。”
    “莫须有的事,你也莫再胡言。”
    白濯铺了一张熟宣用镇纸压着,提笔在上面写下了“檀玉深”和“商云浅”两人的名字。白邬凑过去看,“你还说你不在意,这是要干嘛?”
    “檀玉深,商云浅。光看名字,便觉得这两人......”白濯说着摇了摇头,“估计难成啊。”
    白邬白了他一眼,“你不能因为人家一‘深’一‘浅’,就这样咒人家啊。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过话说回来啊,人家因为有你这个婚约,自然和那小郎君成不了。”
    白濯再次摇了摇头,“不是深浅,是宿命。”
    “你这......就不能盼着人家好点。”
    白濯笑道:“你错了,我是真心盼着他们一心一意走到底的。”
    “嘁——”白邬不屑地看着他,“谁信你。”
    “白邬,你也明年就要及冠了。你既然是宁王府的世子,以后这爵位是要由你来袭承的,有些事也该去明白了。”
    白邬有些疲倦道:“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也别再说教我了。这不是还有你嘛,你这么聪明能干的,指不定哪天爹就把爵位传给你了呢!”
    这话里透着一股子不羁、酸涩与无奈,白濯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最终却没有说话。
    “我从小就是个废物,”白邬自嘲道,“念书念不会,刀棍枪将也学不来,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要不是看在咱娘在天之灵,咱爹指不定都要把我打死了。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命,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怎样都讨人喜欢。不像我......”
    “你说我命好吗?”白濯冷笑了一声,格外认真道,“白邬,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没有看见过至亲至爱死在自己面前,从小就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所以长大了才会这样天真不知事。哪里像他......
    隐姓埋名,背负着复国重任,掩面示人。
    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抛弃从前的身份,掩去本来的样貌,改变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叫活着吗?又或者说,已经死了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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