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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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走廊里，听不见半点声音。
    此时已是半夜两点，医院特意将灯光调的比较昏暗，飞渊平伸着双腿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后脑枕着洁白的墙壁，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不知为何做了个梦。
    从他有意识以来，从不曾做过梦。
    平生第一次，他居然陷入了梦境，还很清楚自己确实是在梦中。
    梦里的黑暗如有实质，层层叠叠将他包裹在内，好像一只巨大的蚕俑。
    被封闭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蹙起眉，伸手想将周围的黑暗推开一些，可等他伸出手才发现手中并无半分力气，他似乎没有任何力量！
    如此意外令他睁开双眼，抬头瞧见自己似乎悬浮在虚空里，天上地下全是墨般浓稠的黑暗，天地间不但没有风，没有尘埃，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生命的迹象。而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竟没有实体。
    他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黑暗就是他的母亲，是这些黑暗将他孕育出来，之后才出现形体，衍生生命，出现思想，获得力量。
    依稀之间，他的记忆深处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如同大石坠入湖面，水中晕开一圈圈的涟漪后，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画面似快被徒手撕开，露出连他自己也不曾知晓的真相！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四面八方忽然涌来浓厚的气息，它凉薄、无情、凶残、暴戾。
    飞渊望向四周，只见漆黑的空间里，陆续出现一双双幽绿的眸子，它们呈椭圆的形状，在黑暗中不断张合，如同恶狼的眼睛，又似幽灵的目光。
    它们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朝他逼近，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无端觉得那些眼睛由一生二，由二生四，由四生八，由八生出十六，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将他团团包围！
    生平第一次，他眼底涌起淡淡的恐惧，因为他的力量似被抽空，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他一眨一眨，幽光里释放的贪婪、欲/望卷起天地间萧瑟的风，将层层叠叠的黑暗逐渐吹散，密度减少，它们的本体慢慢显露出来。
    飞渊看着这些眼睛纷纷露出白骨的形体，它们身上没有半点肉，骨头表面白的发光。
    他忽然想起这些东西是什么，是他初生意识时见到的怪物，它们那时也将他层层包围，并蜂涌而上，竭尽全力要将这个不知几时，不何为何会在黄泉千尺肮脏之底衍生出来的东西吞噬殆尽，消灭于无形。
    这些东西叫做幽灵，是在人间犯下重大罪孽，经历十八层地狱的种种酷刑折磨后，抛骨于冰冷的忘川地底。
    它们集万恶于一身，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却有本能。
    它们的本能只是攻击、吞噬，吞噬世间万物一切有形的实体，无论你是人还是物！
    飞渊那时刚刚衍生意识，为了自保不得不将所有幽灵吞噬，却因祸得福，由此获得更强的力量，加快了他的成长。
    五百年后，他从黄泉地底深处破土而出，带着一身冰冷冷的忘川水，凭空出现在幽冥鬼界，惊动了十殿阎君，也惊动了三界六道里的所有生灵。
    然而，他记起了这些事情，却忘记此刻仍在梦中。
    周围的幽灵全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他仿佛听见它们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那是它们吞咽口水的声音，是它们毫不遮掩的本能，想要吞噬他的本能！
    飞渊此刻像被黑暗束缚，一动都不能动，他不由想道，“难道我会死在梦里吗？”
    如同听见他的想法，下一秒时，成千上万的幽灵朝他扑了过来，张嘴就咬，巨嘴开合发出的咔咔声听起来异常渗人，而飞渊如有实质感觉到被无数野兽疯狂嘶咬的疼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它们前仆后继，咬来咬去。
    那些年间，他凭借一双肉掌和一把“弑魂刺”除掉幽冥中无数穷凶极恶的怪物，还有那只深藏于鬼族禁地，带领上万怨灵冲破封印的鬼将军连钊！
    他至今犹记那一战异常惨烈，上万怨灵在鬼城横冲直撞，想要催毁所有寄居在冥界的生灵，鬼将军连钊更是拖着一把在战场上染满鲜血的大刀，连闯三座阎君大殿，死于他刀下的鬼仆不下三万，场面堪称壮烈。
    彼时，十殿阎君吓得屁滚尿流，仓惶逃窜，鬼城中人人自危，生恐再死一次，连轮回转世这条路都被斩断。
    幸亏飞渊感应到上层的阴冥怨气几乎冲霄至九重天上，立刻从黄泉地底苏醒过来，一天一夜的时间，上万怨灵死在他手中，连钊与他大战七天七夜，战况激烈，险些毁掉整个冥界。
    正因这场风波，千万鬼族称他为神，奉他为帝，连十殿阎君也被迫臣服于他，命人特地建造一座冷冰冰的大冥宫，其实只想让他成为鬼界的杀神，镇守冥界所有不堪被镇压的亡灵恶鬼罢了。
    那一场，三界生灵都知道他的强大，却不知道强大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他一个人在大冥宫里脱下黑袍，看着满身满眼的伤痕与鲜血，眉梢眼角只能浮起一抹讽刺的嘲笑。
    与上万只世间最凶恶的怪物战斗过，飞渊又怎会在乎被无数幽灵嘶咬的痛楚？他甚至有种错觉，越是疼痛越能让他获得力量，而他在极致的痛楚中不断反省，不断升华，方能使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更加凝实！
    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医院里的所有宁静。
    附近的护士站里传来被人吵醒的埋怨声，将飞渊的思维也拉回现实，所有痛苦顿如潮水退去，万千幽灵也凭空蒸发，黑暗散尽，光明重现，他从一身冷汗中重回现实，目光四扫，想起这里是哪儿后，心中竟觉遗憾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老鬼”的名字后，立刻坐正身子问，“出事了？”
    “头儿，西郊的康宁福利院刚刚打来报警电话，说有凶徒持刀闯了进去，现场听起来十分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格外刺耳，武警已经赶过去救援了，我们要去看看吗？”
    飞渊有点疑惑，因为正常的刑事案件并不会转到他们队，但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老鬼补充，“对了，他们说那间福利院前两天才报警说是闹鬼，里面有两名老太太突然猝死，死因不明，有点像上次的自然死亡命案，所以宋局才让我们过去接手。”
    “我现在过去，你让董霖带上工具赶过去取证。”说完直接挂断电话，飞渊刚刚起身就见景容从病房里走出来，心有所应道，“放心，我会照顾如墨。”
    飞渊朝她微微点头以示谢意，脚步一纵便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