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异闻录

    
    【莉莲篇07】
    “窗外的玫瑰在酒意里燃尽，赤裸的夜莺挣扎着披上外衣，翻涌的云霞铺天盖地，一切都将在春日里窒息。不要相信满口谎言的骑士，禁忌的神曲被他轻易唱起，挥舞的刀剑中他毫无诚意，撒旦藏身的花园里他可曾吻你亲爱的缪斯，请允许我献上这首史诗，当你苏醒之际，我将于此立誓——‘tiamosolnottetardietiidoall’alba我只在深夜里爱你，然后在黎明杀死你’”啊，我好像又做梦了。
    梦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我每日都会去，我们每日都居住者的房间。我从偌大的床上睁开双眼，赫利姐姐正拉开窗帘，阳光霎那照进了我的房间，将圆桌上花瓶里面的花点亮，纯白的花朵在盛开，鸟儿就站在窗外歌唱。
    我听见了琴声，优美，沁人心脾。我时常会听见这样的琴声，在夜深人静的失眠夜晚，在噩梦纠缠不休的清晨，在惴惴不安的午后，都会有这样的琴声陪伴着我，慰藉着我。
    是温柔的，独特的，蕴含爱意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母亲的琴声。我从床上跳下去，套上拖鞋就往外冲。
    “母亲？”
    “莉莲，你醒了。”
    “母亲，你在哪里？”
    “来琴房吧，孩子。”
    “这首歌真好听，母亲你弹的真好。”
    “莉莲想学钢琴吗？”
    “想！”
    “为什么呢？”
    “因为母亲弹起来很帅气，我也想要像母亲一样！”
    “真是个乖孩子，那么我来教你吧。来，莉莲，坐上来。你知道吗，莉莲。这首歌对于母亲而言就是最重要的，而这架钢琴，对于母亲的意义也是非凡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它，就是你的退路。”钢琴声还在继续。
    tiamosolnottetardietiidoall’alba黎明杀死了黑夜。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琴声停了。我回过身来，发现自己就站在那家母亲常用的钢琴面前，我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了上去，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我吓得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往后退了两步，正准备离开这个给我回忆最多也让我最为痛苦的地方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
    我想起了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是在梦里，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也对我说过的话。
    无论如何，钢琴就是你最后的答案。那把钥匙我一直没有头绪，我不知道它会被母亲藏在哪里，我虽然是母亲的孩子，但到底是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母亲会对我说，但是我也只是听一听，并不明白其中意思，还有的事情，母亲也会顾虑着我，根本不会对我讲，但会分享给赫利姐姐以及伍利女士。
    赫利姐姐和伍利女士或许知道钥匙的下落。不，她们应该也不知道。否则昨天晚上的时候，赫利姐姐和伍利女士轮流嘱咐我事情的时候，也该说起它，也该告诉我那个钥匙的秘密，以及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钥匙的下落。
    可是赫利姐姐什么都没有说，伍利女士也是如此。她们直到离开我的房间，离开我的身边，永远地离开我，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
    她们是为了保护我吗？不，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她们一定会告诉我钥匙的下落，如果她们知道的话，一定会。
    我想，或许这把钥匙是母亲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算是一直陪伴着我们的赫利姐姐还有伍利女士，她也不曾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
    “莉莲，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你的钥匙。”啊，对了，母亲曾经教过我，要留一手底牌。
    所以这就是母亲的底牌，在她身死后，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在我面临重重险境之时，依旧能够保护着我，让我能够存活下去，在这个可怕的庄园里面，在这个残忍而又冰冷的家族里，艰难地活下去。
    赫利姐姐不知道，伍利女士也不知道，不仅是钥匙的下落，或许就连那样一把钥匙，她们也是闻所未闻。
    所以伍利女士才会拼尽全力，在临死之前，也要回到我身边，在我的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
    她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把钥匙的存在的吧！赫利姐姐和伍利女士在死之前，菲尔娜一定询问过她们关于这把钥匙，所以伍利女士看见菲尔娜在我身边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才会像疯子一样诅咒她下地狱，才会抓了狂，才会用那样的方式掩人耳目，告诉我活命的方法。
    竟然就只是为了一把钥匙，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人们。我站在钢琴边上，微微仰头，泪水被用力地逼了回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这才重新看向那架钢琴。
    这是母亲的遗物。我摸到了钢琴盖上面刀刻过的痕迹，母亲说，那是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送给她这架钢琴为礼物的时候，亲自为她刻下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独特的符号和名字。
    天使翅膀的模样，以及她的名字。juliensue朱利安.苏。这架钢琴是母亲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在我的记忆里面，她唯一向我提起过的物品。
    “母亲，tiamosolnottetardietiidoall’alba.，这是什么意思啊？感觉好像不是我熟悉的语言。”
    “当然了，孩子，这是法语，是我的母语。”
    “法语？那是哪个城市？”
    “那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国家，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一个国家，但是却很漂亮，让人向往。人们总是说，法国是一个浪漫的国家，我想他们说得没错。”
    “法国……母亲曾经在那里生活吗？”
    “是啊，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是我的故乡。”
    “听上去很美，那么，以后我也想去看看！”
    “莉莲也想去吗？好啊，等你再长大些，母亲就带你回去。”
    “好啊好啊！”
    “母亲带你回家……”家……母亲，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家，而是我们的囚笼，是我们的地狱。
    只可惜，向往光明的蛾子，在奋力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陨灭了。琴架上还留着一份乐谱，我虽然看不太懂那些横格子还有黑色符号究竟是什么，可是下面的字我却很是熟悉。
    是母亲时常弹奏的那首曲子。《tiamo》。我爱你。爱……这个词还真是讽刺。
    我知道母亲不会把钥匙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或许菲尔娜早就已经找到了这把钥匙，根本不会到我的身边来，还要哄骗我，让我进来找钥匙，却又提防我，不放心我。
    这是多此一举，这是在浪费时间。钥匙还在，她们找不到，是因为她们想不到它会在那里。
    我费力地掀开了琴盖，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看见了藏在缝隙间的一个木色信封，我笑了一下，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没有猜错。母亲真的把钥匙藏在了这里。只可惜我的身高够不太着里面的那个信封，但是却不能够求助于旁人，因为这是秘密，是母亲警告过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方法。
    我需要让自己变得更高，这样才能拿到它。于是我想到了摆在钢琴前面的那张长椅，我走过去，想要搬动它，却发现它实在是太重了，我一个孩子的力气完全不够，毕竟方才光是打开沉重的钢琴盖，就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力气。
    我抬不动它，不过可以拖动它，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会发出很大的噪音，就会让守在外面的菲尔娜发现，然后她就会进来问我为什么这么做，进而就可能会发现那封信，和那把钥匙。
    这绝不是我希望看见的，也决不能发生。那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呢？我的注意力被地上的那一大堆书吸引了。
    那些书曾经被放在了书房里面，很多都是母亲从她的家乡带来的，上面的文字是我看不懂的法语，但是却是对于母亲而言弥足珍贵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很多我幼年时期的照片，画像，似乎也被保存在了某些书籍里面。
    这些也被收起来了吗？它们会一起消失掉吗？我有点难过，可是却无能为力。
    我想要找找那些充满回忆的书，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回忆不一定要被具象化，它只要一直铭记，在我的脑海中，在我的心里面，就足够了。
    一直怀念过去的人，也会让我无法往前走的。总是要舍弃的。我下定了决心，于是轻手轻脚地将那些书籍搬了过来，堆了起来，渐渐地变高了，于是我能够轻而易举地伸手拿走藏在钢琴里面的信。
    沉甸甸的。的确是有钥匙的。我打开信封，果然看见了那个天使羽毛一般的钥匙，余下的，还有一封信。
    是母亲留给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