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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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洛明珠醒来时，祁闲人已不在房中。
    不知何故，这一上午，洛明珠呕吐得特别厉害，心里也愈加慌乱难安。是不是连腹中宝宝都察觉到危急的气息了？
    忧心忡忡地望着房外，见琴儿跨入房门，疾步走来。
    “琴儿，有事吗？”洛明珠忙站起，迎上前去。
    “珠儿，这个你拿着。”琴儿手中拎着一个包袱，递给她，郑重肃穆地道，“里面有一些换洗的衣裳，你快和阿澜走，再迟恐怕就连北城门都出不去了。”
    “琴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洛明珠的心跳突地快速起来，难道宫里传来坏消息了？
    “阿澜派人捎口信来，说南城门已经加严了守卫，任何人出入都要详加盘查。”琴儿蹙着柳眉，担忧道，“你再不走，可能明戈就要来了。今早明戈举兵反击，纵使这里的暗卫再多，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琴儿，为什么你认为只有阿澜能够保护我？”洛明珠定了定心神，轻声道，“我怀着祁闲人的孩子，然后和阿澜逃走，情何以堪？”何况，她相信祁闲人会尽力保护她和孩子的。
    琴儿一怔，望着她，迟疑地问：“珠儿，你是否已经想出办法了？”
    “不管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我都不会和阿澜走。”洛明珠淡淡地笑了笑，坐回椅中，“我曾经选择用背叛的方式离开祁闲人，但今后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可是，爷他……”
    琴儿想要再劝，却被洛明珠打断：“就算我愿意和阿澜走，对阿澜来说也不是好事，他得到的是一个不爱他的女子，又何必呢？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琴儿张了张口，终是闭上了，只剩一声低低的叹息。珠儿说得没错，阿澜以后会后悔的，感情不能靠手段计谋来威逼利诱，即使让他得到了人，可他失去的东西却必然更多。
    良久，琴儿才又开口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洛明珠不语地摇头。一切只能等祁闲人返来再说，现在还不知情况到底有否转机。
    “琴儿，你先回宛子去。”祁闲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门口，脸色深沉，薄唇抿起。
    “是。”琴儿点了点头，安静地离去，轻柔的眉眼间却带着抹不去的忧色。看爷凝重的神情，只怕情形并不乐观吧？
    看着琴儿离去，祁闲人才步入房间，慎重地关上了房门，与洛明珠相对而视。
    “外头情势如何？”洛明珠微皱眉头，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手温冰冷，心里不由也跟着发凉起来。
    祁闲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半晌都没有出声，黑眸忽明忽暗，复杂难辨。
    “闲人，到底怎么样了？”见他一味沉默，洛明珠不禁更加心急。
    祁闲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突然抽回被她紧握着的手，硬着声道：“你……你快些走吧。”
    洛明珠刹时愣住，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为了我们的几十几百条人命，还有各军营的兄弟，我不能自私地只顾着你，而不顾你我又怎能……”祁闲人撇开视线，不再看她。
    “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洛明珠震惊地望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不能理解一夕之间他就态度突变。
    “之前是我一时冲动，说了糊涂话。”祁闲人定定地盯着墙壁，一字一句地清晰道，“做人不能只顾男女私情。”
    “你……”洛明珠一口气窒在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并非真要他为她做什么，她只是感动着他那份甘愿与她同生死的心意，可是才堪堪过了几个时辰，他就如同变了个人般，推翻了原先的一切！
    “祁闲人，你——”洛明珠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心中惊乱愤怒交集，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竟能用这样冷酷的口吻说着这样残忍的事！
    祁闲人却是半晌无话，明戈与他的兵力悬殊，在这里，她迟早会被明戈掳去，成为他致命的软肋，只得让人护着她回毒瘴森林去。
    “祁闲人！”洛明珠冷不防怒喝一声，用力地扳过他的脸，对上他阴沉的黑眸，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昨天你还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大家所有人好，只能苦了你。”祁闲人没有挣开她的手，眼神却是闪烁不定，不肯与她对望。
    “我不信！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洛明珠执拗地望入他的眸底，不容他躲避，“难道你连你自己孩子的安危也不管了？”
    “回毒瘴森林去，那里还是极安全的。”
    “祁闲人，去你的安全，去你的国之大义！”洛明珠怒极，大声喊道，“你是不是就怕我拖累你，才不要我了！”
    “是，是，没错！”祁闲人掰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冷淡地看着她。
    看着他漠然的样子，洛明珠心中已慌乱，靠近一步，揪着他的衣襟，急切道，“求你，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
    “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说第二遍。”祁闲人任由她扯着他的衣衫，神色寒若冰霜，刀刻般英俊的脸在此时显得分外的冷硬无温。
    洛明珠松开手，缓缓深吸口气，略微平复了情绪，沉着声道：“祁闲人，你今日若是让我离开，我，我……”
    “这事由不得你。”祁闲人淡淡地回应道。
    “是吗？”洛明珠扬唇冷笑，黑白分明的眸中泪水。“那么，你这辈子也见不到孩子了……”
    祁闲人的脸色一僵，口气微愠：“你拿孩子威胁我？”
    “是又如何？”洛明珠倔气地扬起小脸，毅然道，“既然你不要我，也不要这个孩子，那你就准备办我们的身后事吧！”
    “洛明珠！”祁闲人压着嗓音低喝，“我这是为了你好！”
    “怎样的好法？你倒是说来听听！”洛明珠不屑地嗤道。
    祁闲人暗暗咬牙，忍耐着没有反驳。
    “你要是不说明白，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我就让你看到何谓一尸两命！”洛明珠气愤地瞪着他，撂下了狠话。
    “洛明珠！我不许你拿孩子的性命来开玩笑！”祁闲人实在忍不住，提高音量吼道。
    “谁开玩笑了？我无比的认真。如果你死了，我宁可与孩子下黄泉一同来陪你，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下辈子我再也不要认识你！”洛明珠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他。
    “够了！别再拿孩子威胁我！”祁闲人半眯黑眸回瞪她。
    “不够！不够！不够！没有人比你更混帐！”洛明珠大声怒骂。
    “你继续骂，只要你听我的安排，随你怎么骂。”祁闲人的眸子越眯越细，但渐渐沉住了气。
    “你没心没肺！”
    “等你骂完，就乖乖给我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去邬国。”
    “祁闲人！我恨你！恨你一生一世！现在我就带着孩子去投井！”
    “若死了，何来的一生一世？”
    “那就下辈子继续恨！”
    “你不是说下辈子不要认识我吗？”
    “祁闲人！到这时候你还和我咬文嚼字？你冷血！你简直不是人！”
    “够了！洛明珠，你给我闭嘴！”祁闲人终于忍无可忍，发狠地一拳捶在墙上。他要看着她离去，已经够难受了……
    洛明珠蓦地安静下来，凝望着他，轻了声，道：“我质问你一句，事至最后，你会不会让我与孩子离开你？会不会一直好好的？”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最后他能够毫发无损地回到她与孩子身边，那么她就不会再多问半句。
    但是祁闲人却沉默，没有回答。
    静静地望着他，洛明珠的心一点一点寒了。他紧皱的浓眉，他为难的表情，无一不是在告诉她，她的希望破灭了。
    “相信我，以后你会一生幸福。而我，一定会拼命活着。”祁闲人低了嗓音。
    “好，我相信你。”洛明珠倏然笑了，笑得怪异而酸涩。
    “珠儿，忍耐一段时间，只要一小段时间便会雨过天晴。”祁闲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在胸前，温声道，“我保证，你和孩子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们，都会很好。”
    “嗯，我相信你。”洛明珠仍然是这句话，唇边漾着的笑容却越发的飘忽。他能保证她和孩子不受伤害，但他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刀剑无眼，到时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说得准？
    忽地，洛明珠抬眸看着他，轻声问：“闲人，你心里难受吗？”
    祁闲人僵硬地点头。他心里确实哀伤，但一定不及她难过。
    “不是我不愿带着你行军。”祁闲人缓了气，无奈道，“只是明戈太过狡诈，我不能拿着你和孩子冒险。还有阁儿，我需要救他，不能如此的分了心。”
    洛明珠缓慢地举目看着他，眸光暗淡伤心：“我会等着你。”
    祁闲人的目光定在她的小脸上，心中阵阵抽痛。该怪他自己，还是怪那心思莫测该死的明戈？其实还是应该怪他自己吧，失了武功，才不得不将她送回毒瘴森林，他现在保护不了她……
    两人无言对望，祁闲人看着她眼中的那一抹失望的痛心愈发浓重，心里隐痛更甚，拳头不禁再次攥起，低咒道：“该死的明戈！”
    空气中似弥漫着郁悒低迷的气息，洛明珠的唇边挂着一抹酸涩的笑容，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这一路，走得太辛苦了。”从讨厌他，到爱他，她的内心几番挣扎，曾经犹豫矛盾过，也曾痛苦伤悲过。然而到了今日，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这样多的问题。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琴儿，即使事情并非是那样，即使她故意忽略不去想，但心底却是十分清楚，她和他的未来，一片黯淡，希望灰蒙。
    祁闲人退开两步，隔着一些距离凝望着她，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并不是外人造成的，而是维系他们关系的那条线太脆弱，一扯即断。如果不是她怀了孩子，如果不是之前他重伤难治，她不会下定决心回来的吧？她对他的信任，很单薄，经不起一点考验。她也不知晓，自从她回到他怀抱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即便辜负了所有人，他也不会选择辜负她。但现在，一切好似轻易就可被推翻。她口中说着相信，可其实她并不信任他。
    洛明珠举眸回望他，硬生生忍下欲哭的眼泪，强装笑颜道：“闲人，明日我就要启程回毒瘴森林了，我们大概会有一段时日无法见面了，你要好好养伤，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智取不要……”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宝宝。”祁闲人的语气很淡，眼神却掩饰不了关切。不管她对他有着怎样的心情，他都无法放心她独自上路。
    前去毒瘴森林的路途不远，但她的身子又一贯孱弱，叫他如何能够安心？
    “我会的。”洛明珠淡淡笑着。
    祁闲人皱了皱浓眉，她这样的笑容让他看了难受。即将要长途跋涉，颠沛辛苦，她的心情这般差，身子又如何会好？看来他必须多加派人暗中跟随才能放心。
    洛明珠睇望了他一眼，轻轻地转了身，走向房门：“我去和琴儿告别。”
    祁闲人紧抿着薄唇，没有叫住她，只是望着她娇弱的背影。无形中，似乎有一道隔阂滋生，横亘在他和她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让人感觉几欲窒息，喘不过起来。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线中，连裙摆的颜色都看不清楚了，祁闲人才缓缓抽回目光，沉了脸色，举步离开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