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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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闲人离府之后，洛明珠轻轻地下了榻，推门而出。她清秀的小脸上，木然空洞，没有表情，眼神呆滞而无焦距。
    她的脚步缓慢，但却很明确地走到琴儿的院落。
    “珠儿？”正在庭院里散步的琴儿看见来人不由怔忪，讷讷道，“珠儿忘记我们有过的约定吗？”一边说着，她本能地护着高隆的腹部，小心地后退两步。
    “什么约定？”洛明珠的嗓音异常的低，面色冷峻。
    “你曾经答应过，不会危难我，会让我平顺安然地待产。”已是九个月的身孕，琴儿的身形有些臃肿。她一手撑着后腰，戒备地盯着洛明珠。
    “是吗？”洛明珠的眼中有抹迷惘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只剩冰冷空茫。
    “难道珠儿想反悔？”琴儿不禁更加警觉。所谓来者不善，她能感受到珠儿身上带着一股寒意。
    洛明珠并不吭声，眸色冥黑，如霜似雪，突地一个箭步冲向琴儿，右手翻旋，狠狠一掌拍在琴儿胸口！
    纵使琴儿一心防卫，但仍猝不及防，刹时发颤一声尖叫：“啊——”
    凄厉的惨叫声灌入耳际，洛明珠愣了愣，失神地收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琴儿的唇角渗出血丝，软绵倒地，地上渐渐有一滩血水蔓延流淌。
    “救……孩子……”琴儿的嘴大张，呼吸急促，脸上尽是痛楚惊恐的神色。
    “孩子？”洛明珠犹如被人抽走了灵魂，呆愣似木偶，只有口中喃喃重复着，“孩子……我的孩子……”一瞬间，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所有被封锁的记忆冲破枷锁一涌而上，挤迫得脑子几近爆炸！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迅速飘过——那是在迷障森林，那一日，阿澜突然出现，袭击了她，导致她的宝宝没了……
    “……救……”琴儿痛苦地蜷缩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腹部，逐渐无力呼救，惨白的圆脸上豆大的汗珠滚动。
    洛明珠低头看着琴儿，感到惊愕悚然。她竟鬼迷心窍伤害了琴儿？
    “来人！快来人！快叫医士过来！”顾不得再想，洛明珠高声叫喊，急奔出庭院，心如被火烧，恐慌惊惶。
    ……………………
    这一个白日，太漫长。
    天色渐晚，漆黑的夜幕一点点地笼罩了大地。
    洛明珠失魂落魄地守在琴儿的房门口，怔怔地看着丫鬟们端着热水陆续进出，愣愣地听着医士和稳婆低低交谈，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过声。她无话可说，她是罪人。琴儿的命保住了，但孩子却没了，一切都是因为她丧心病狂的那一掌。
    当祁闲人从宫中回来，一入府门就听到家仆禀告，珠儿夫人打了琴主子，害得琴主子生出一个死胎。
    跨进琴儿的苑落，他远远地看见洛明珠蹲在厢房门口，她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娇弱的身躯看起来越发瘦小。
    “珠儿？”走近，他低声唤她。
    “闲人？”闻声，洛明珠缓缓地抬起脸来，水泽的眸中没有泪光，却满是清晰的绝望之色。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祁闲人平静地蹲下，与她对视，没有暴怒，也没有责怪。
    “我伤了琴儿，我害死了你和她的孩子。”洛明珠的声音很轻很轻，眼底蕴着浓厚的颓败悲哀。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做得出这样残忍狠毒的事。
    “为什么？”祁闲人沉着声问，黑眸幽深，看不到底，如同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也许因为我妒忌她？或者因为我的孩子没了，她的孩子却安然无恙？”洛明珠苦笑，唇角掩不住的涩意逸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祁闲人定定地凝视着她，静望了半晌，然后慢慢站起身，踏入琴儿的房间。
    洛明珠依旧蹲在原地，她不敢进去看望琴儿，她是杀人凶手。她只有在这里等着被审判。
    大抵是过了一刻钟，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祁闲人从房内出来，轻轻地把洛明珠拉起来，牵住她的手，却沉默无言。
    洛明珠轻轻地抽回手，幽幽开口：“琴儿恨我吧？她不愿意看到我吧？”
    祁闲人紧抿薄唇，没有回答，却已等于默认。
    洛明珠苦涩轻笑：“闲人，这次我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我确确实实伤害了琴儿，没有人冤枉我。”
    祁闲人的眸光复杂难辨，嘴角动了动，但终是静默。
    突然间，房中骤响一道尖锐的喊声——“洛明珠！你进来！”
    那嗓音明明虚弱无力，却尖得刺耳，饱含憎恨，极是骇人。
    洛明珠浑身一震。她听得出来，琴儿恨她，恨得想要扒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纵使双脚僵硬，她还是强迫自己抬腿，走进琴儿的房间。
    “呵！”一声冷笑发自床铺上的琴儿，她圆润的脸上已不是从前的平和的表情，那大睁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写着怨恨。
    “琴儿，对不起。”洛明珠走近床铺，垂首敛眸，愧疚地低声道。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的孩儿？”琴儿的声线凄厉，尖声喊到，“你曾经答应过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你不仅不守信用，且心狠手辣，人面兽心！”
    “对不起。”洛明珠低着头，没有半句辩解。她的确做了错事，无论是鬼迷心窍，还是一念之差，都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就算琴儿要杀了她泄恨，她也不会还手。她对自己太失望了，她这一生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现在却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琴儿冷笑连连，但不再理会洛明珠，转而对祁闲人道：“爷，琴儿失去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难道就这样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你有什么想法？”祁闲人低沉地接话，听不出喜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琴儿一直谨记府里的家法，爷自己却忘记了？”琴儿苍白的面容加上阴恨的眼神，在烛火的照耀下近似地狱厉鬼，光影摇曳忽明忽暗，更添凄寒幽冷之气，“家规第八条，蓄意害人，情况轻者鞭笞训诫，严重者送官查办。琴儿知道你定会袒护洛明珠，不会把她送官查办，但是我要亲手鞭笞她，以祭奠我枉死的孩儿！”
    “好。”在祁闲人出声之前，洛明珠率先颔首应诺，“我罪有应得。”
    “你确实罪有应得！”琴儿冷冷地恨声道。
    祁闲人睨了洛明珠一眼，再掠过琴儿狠厉的眸子，继而淡淡扬声道：“来人！立刻取我的鞭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