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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去景阳宫的时候听下人说长玉见今日日头正好,去了御花园赏花。
大约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又行了一路,远远地望见了她,傅恒却像是没了剖白的勇气。
因着早上去了富察皇后那里道喜,长玉今个儿的衣裙不似平时一般以青绿色为主,而是着了一身珊瑚色的宫装,更衬得娇艳可人。如今正是早春,御花园里已是姹紫嫣红开遍,可落在傅恒眼中,仍是不及她低眉浅笑的样子半分。
她端坐于亭子里,手上似乎正打着络子,时不时抬头与身边的宫女闲话两句,一副闲适恬淡的模样。
傅恒禁不住想,若这副场景不是在御花园,而是在富察家的庭院,自己该是何等的欣喜与满足。
被蛊惑似的上前,他只觉得喉咙口干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唤了一声“格格”。
“富察大人。”
长玉身边只跟了海棠和白鹤芋,傅恒相信能得她重用的必然不会背叛,即便今日他的话有所僭越,也不至连累长玉名节有损,于是才问:“奴才听闻格格书法一绝,更能临摹数百种字体,奴才近日得了一幅字,斗胆想请教格格,这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对傅恒拿出来的那幅字,长玉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了对方耗费了多大的心血。
这篇《归去来兮辞》用的皆是她在兵书上批注的字体,长玉多年研习书法,这首字是她最为得意的,也是最少展露的,更是最难以模仿的。因为其精髓在于洒脱不羁的内核,而非固有的外形。
用于誊写《归去来兮辞》,倒是应景。
只是他临摹得再像,也终究不是。
他是富察傅恒,身上背负的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大人心中既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见傅恒还要说些什么,长玉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富察大人,皇后娘娘早先还在府中的时候,性子与如今全然一般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手上打着络子的动作却没停:“皇后娘娘爱重皇上,所以处处用心,堪称贤后典范。高贵妃倾慕皇上,所以不惜藏拙,嚣张跋扈……富察大人,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真心信任那个端坐于龙椅之上的人。”
这话已经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傅恒先是震惊她会有这样一番言论,可偏偏又似是捕捉到了一丝的违和,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那格格又何必规劝和亲王?”
“因为他姓爱新觉罗,因为他清醒了,才是于国于民有益。”
傅恒沉默了片刻,似乎多日以来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都有了解答。
“格格不放心的,当真是皇上的心意么?”
长玉的动作顿了顿,她是惊讶的,傅恒竟能看到这一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她放下了手里的络子,抬起头直视着傅恒。
这并非他们第一次四目相对,然而这般开诚布公,抛去了伪装的外衣,以最真实的想法面对面地交谈,确是第一次。
似是没望见她目中的深意,他微微一笑,根本不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道:“格格防备的,难道不是富察氏和赫舍里氏的不忠吗?”
是了,长玉鲜有的放肆均是在弘历与弘昼面前,论血缘亲近,论关系密切,无论如何,她都是坚定不移的帝党,聪明如她,韬光养晦多年,才得了弘历切实的信任,怎会不知利用。
更何况,真要防备结党,长玉与她身后的赫舍里氏与弘昼亲近了才是更大的威胁不是么。
所以不难解释了,弘昼荒唐多年,为何能听进长玉的一番话,他们二人本就交好罢了,只不过这份交情是藏在暗处的。
说到底,她信的是弘历和弘昼,防备的是赫舍里氏才对。
只是若皇上也是如此想法,断不会有意给他和长玉指婚,说是试探他,也不合情理。
长玉从傅恒的眼中看出了一点儿疑惑,笑道:“咱们这位皇上,莫说千古一帝了,便是‘明君’二字,也未必冠得上。”
这是比方才更大胆的言论,海棠尽管见识不凡,也吓得一抖,险些跪了下去,而白鹤芋却是身形挺直,只抬了抬眼皮,偷偷瞥了长玉一眼,旋即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弘历其人,多疑擅专,如今大权在握自然没有大碍,日子久了,未必能轻松与群臣博弈。
现今他能没有芥蒂地试图给长玉和傅恒指婚,皆因自信一切尽在掌握,待他日难以掌控全局又当如何?长玉信得过他不会疑心自己,却阻止不了旁的。
傅恒猜到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也从未暴露的想法——提防赫舍里氏,可也不能说是全然正确。
对弘历,对赫舍里氏,她都不信任,只不过,前者她怀疑能力,后者她质疑忠诚。
傅恒抿唇不言,半晌,才握紧了拳头,复又望着长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格格今日不愿信任奴才,奴才无可辩驳,只望格格能给奴才一个机会,日久见人心。”
“富察大人误会了,”长玉此时笑意盈盈的,没了方才的摄人气势,“我从未不信任大人,就像我也从未不信任费扬古,只是……”
后面的话她不说,傅恒自然明白,只是富察家也好,赫舍里家也好,如今都还轮不到他们来当家做主。
这话半点没让傅恒泄气,反而露出了几日来最灿烂的笑容,无比坚定地:“既如此,就请格格多信任奴才一些。”
信任他能够左右富察家,信任他会忠于君王,忠于国家。
长玉在他的眼中望见了盛世,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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