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兄记

    [] 最快更新！无广告！
    郑府。
    “樱禾啊，”郑观书(郑大将军)扶起低眉顺眼请着安的女儿，“你说你有办法处理掉楚温北，可这和让我认个干女儿有什么关系？”
    “回爹爹，陛下如今受了伤，自然没有精力亲自处理所有的事情——”“什么受伤？”郑观书脸色一变，打断了郑樱禾。
    “是朝风堂二少主。”郑樱禾依然低眉顺眼，语调温婉得体，“其实陛下封锁消息了，但桑若很担心陛下的伤势，所以告诉了我，这样大概会减轻她的不安吧。”
    郑观书没再说话，想到被王室关起来的朝风堂堂主，料想到程知朝是为堂主而来的。
    “二少主提出了解决蛮人问题的方法，”郑樱禾继续说道，“也是陛下一直在考虑的联姻。只是之前无从与蛮人王子取得心平气和的沟通，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够投合他的心意，因而一直无法实施。”
    “而朝风堂向来善伪装，善收集情报，他们的二少主会安排一个王子喜欢的女子出现在他身边，取得王子喜爱之后再提出联姻条件。”
    “而那个女子，必须是贵族将相之后，并且会武术。”
    “如果您不收桑若作女儿，那么符合条件的就只樱禾一人了。”
    “陛下断然不会因为哥哥的关系而尽力留下我，放弃王国利益。但是如果换成桑若，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必将吸引去陛下全部的精力。”
    郑观书眯起眼睛想了想，人人都知道成容从未纳妃，有人猜测他是断袖，也有人认为他是钟情于他的贴身侍婢赵桑若，成容继位后几乎将身边人统统换掉，唯独留下了桑若，他必定对她有极深的感情。
    若成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联姻的事情上，他又怎么会发觉自己“已经处理了”楚将军的案子呢？
    但是桑若又怎么肯离开——郑樱禾似乎猜到了父亲的疑惑，忙补充道:“我已经告诉桑若，只有她符合联姻的条件，她自会愿意为陛下分忧的。”
    郑观书放心地笑了。
    郑樱禾也松了一口气，暗想:席颂，待我帮助爹爹解决了心头大患，我们就有希望了……
    “不知王子是否已经看中了宫中的哪位姑娘，所以才会亲自前来提亲？”成容身体并未恢复，说话时语气依然虚弱，嘴唇发白。
    他还不知道程知朝已经行动，更不知道这王子看上的正是此时在身边服侍的桑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桑若掩盖不住失落的神情。
    这王子的长相出人意料的有些清秀，一双眼睛透出友好，只是他却并没有回答，反而双手比划了几下，然后身后的跟班向左跨了一步，行礼之后毕恭毕敬地回答:“正是陛下身边那位美丽的姑娘。”
    王子又比划了几下，目光坚定地看着桑若。跟班补充道:“王子非这位姑娘不娶。”
    “？！”成容闻言震惊地回头看向桑若，同时几乎出自本能地摇了摇头，喃喃着:“不行、不行……”
    成容这个反应令桑若惊喜不已，她这才知道他潜意识里是不愿让她离开的，他的这几句“不行”，让原本努力克制了情绪的桑若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但桑若还是及时悄悄拉了拉成容，以防破坏了王子求和的心意。成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调整了表情，抱歉地说:“王子真是好眼光，看上了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但是朕需要准备准备，绝不能失了礼数。”
    王子虽然不会讲话，但似乎可以听到，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起身告退了。
    成容站起身来看着桑若，眼神复杂，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乌寻乞。”
    “年龄呢？”
    “十九岁。”
    “地位。”
    “二王子。”
    “……他不会说话。”
    “是。”
    “……”
    两人沉默片刻，成容突然抓住桑若的肩膀，胸口的伤一吃痛，疼得他又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桑若:“你怎么敢自作主张！”
    “陛下……”桑若低下头，内心因成容少有的表露情感而欣喜，又因即将离开而难过。
    “别叫我陛下，叫我双儿呀。”成容皱着眉，“我们快去温鸾殿(成容专为白羊和凤建造的鸟笼型宫殿)找小七，让乌寻乞忘记你！”
    “不行！小七上次为陛下疗伤，又消除了御医的记忆，用了太多法力，他已经很累了，现在还睡着没有醒……”桑若摇着头，眼泪也悄悄滑落。
    这一天仿佛是一场梦。
    温鸾殿里，成容割破了手腕，试图用自己的血强行唤醒白羊，桑若在一旁哭着阻拦，她喊着他的名字:“双儿……”
    桑若还记得，八年前，成容牵着她的手，小声对她说:“就叫双儿。”他的眼底藏了些许倔强，嘴角却挂着笑容，那时她觉得，“双儿”这个名字好听极了。
    “就像母妃称呼我的一样就好啦。”他说。
    后来他的母妃被迫自刎了。
    他再也不喜欢别人喊他“双儿”了。
    他把自己锁起来，去做冷冰冰的殿下了。
    “双儿，”桑若抱着昏睡过去的成容，“我们朝夕相处了八年。”
    “说真的，桑若很怀念四年前的双儿。”
    “如果桑若的离去能够让你振作起来，不再逃避这四年的苦难……”
    “那么，桑若愿意……”
    桑若已泣不成声。
    因为拦不住成容，她只好趁他如今受伤身体虚弱，一掌劈晕了他。
    从此以后，她便是别人的妃了。
    “朕留不住她。”成容倚靠在昆华殿的柱子上，端详着缠在手腕上的白布。
    殿内传出的铁链拖地声越来越清晰，随着铁链碰撞摩擦发出的锒铛声,眼前出现了一杯递过来的茶。成容接过来，用手指弹着茶杯。
    “如果乌寻乞待她好的话，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来人说道，“何况你也不知道何时能够从我母妃的阴影中走出来，若是始终这般抵触女人的触碰，日后对她也不好。”说到“母妃”二字的时候，成玦眼中流露出几分歉意。
    “只怕是走不出来了。”成容垂下眼睑，而后摇着头笑了笑，“就像你在我左肩上捅的这一个洞，永远也好不了。”
    成玦抬起铐着铁链的手，接过成容手里的茶杯，看了眼依然满满当当的茶水，苦笑一下，而后一饮而尽，说道:“我刺你这一下，就当你还了当年那个小小的‘救命之恩’了，你完全可以当场杀掉我，为什么还是坚持带我回来？”
    “我要等成渊回来，要让他知道我听了他的话，没有将你赶尽杀绝。”成容一脸淡漠，“没有别的意思。”
    “好吧。”成玦捏着手里的空杯子，鼓起勇气说:“但我还是想劝你，像个正常皇帝一样选些妃子吧，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嗯。”成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答应了一声。
    成玦如今是阶下囚，也不敢有什么别的举动，于是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去看看乔安吧。”
    桑若出嫁这一天，成容安排了最好的陪嫁队伍，准备了最好的嫁妆，也派人接来了赵乖。
    白羊也跟着穿了新衣服，进到桑若的房间里，一言不发地看向铜镜中妆容精致、红唇皓齿、梳起发髻的新娘子。
    白羊心中的桑若从来都是衣着素净，温柔浅笑着的，她从未如此明艳动人过。
    不过，桑若姐姐无论怎么样都是美的呀……
    “小七？”桑若从镜中看到了白羊，便转过身，站了起来。
    白羊其实好想哭。桑若已经是他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姐姐了，他真的好喜欢她，就算一眼看出来四王兄真正喜欢的人是乔安，就算知道桑若留在四王兄身边会难过，他还是有点自私地希望桑若留下。
    “开心点嘛，”桑若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白羊的脑袋，明明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还是反过来安慰白羊，“双儿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他从来没有要我离开过，这次，是我自己要走。”
    见白羊没有说话，桑若便笑了笑，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要嫁的人呀，他叫乌寻乞，我和他认识没有多久，但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他爱我。这种感觉，是双儿给不了的。双儿还没有想通，但是我已经想明白了。”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见过双儿爱我的样子，就应该清楚地知道，这一年里，他是真的不爱我。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放手。”
    像是说给白羊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白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出一根羽毛来，道:“这是从凤的身上拔下来的，他可不乐意了呢，但是一听我说要送给你，他立马就没意见了。”
    “这……”桑若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她接过羽毛来，内心实在觉得白羊可爱得不得了。
    “这是一根有灵力的羽毛哦。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你对着它许愿，我和凤立马出现在你面前！”白羊说完了羽毛的用途，又在心里默默说道:“希望这根羽毛永远也用不到。”
    桑若收下羽毛，抱住了白羊。
    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到暗处成容的目光。
    可是成容的目光只要落在她身上，她就算不看，也可以感受到。
    永远如此，从不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