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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梦凡不用灯笼,信步朝冷宫走去,浅春心里纳闷,但见梦凡神情坚决,也不敢阻拦,只得紧随其后。
“娘娘,您看,那是——”将至冷宫时,浅春指着前面两个人影说道。
借着皎洁的月色,梦凡仔细看去,却是楚妃携了一名婢女正往冷宫里去。
她怎么来了?莫非——
梦凡心思急转,似乎有些眉目了。
趁楚妃并未看到自己之际,梦凡拉了浅春放慢脚步,待楚妃走远,二人才向冷宫里走去。
冷宫这个地方,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曾踏足,一旦进来了,却终生再难重见天日。然而梦凡,对这里却并不陌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
破败的瓦房,凄凄的野草,空旷的宫苑看不到一个人影,梦凡朝着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走去。还没进殿门,便听到里面有女子争吵的声音,梦凡脚步轻微,小心走了过去,躲在窗外屏神细听。
“你以为仅凭一件凤袍,便能真的扳难本宫么?”这是丽贵妃——不,是徐庶人的声音。
“哦?你有把握还能走出去?甚至复位?”楚妃反问道。
徐庶人冷笑,再冷笑,语气之中尽是讽刺:
“当然,你不觉得如今的大明离了我徐家的兵力会芨芨可危吗?恐怕此刻我的事情早已传到了北方的大营。区区一件凤袍算得了什么?就算我真的夺了后位,皇上又能奈我何?”
“这倒也是,本宫那点雕虫小技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只是为了凤袍的事,恐怕皇上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把你打入冷宫,最直接的原因,莫过于今日下午的流言了。”
嗯?听楚妃这语气,凤袍果真不是徐庶人所为,原来是她,那件事是她陷害的徐庶人!再联想到那天晚上小猴子遇到的黑衣人,一切都明了了,黑衣人定然是楚妃派去的,而那件凤袍,便是黑衣人放进去的。
梦凡心里不知为何失落了起来,她没料到,楚妃在暗地里,竟也是这样有些手段,有些心机的女子,没有想到,那样仙子般的人物,却原来也学会了后宫倾轧之法,这后宫,果然是潭浑水,纵是冰雪,入了这浑水,也能染出几分颜色来。
“不错,那流言确实是本宫传出去的,只是我终还是料错了,错估了那个狐媚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做了皇上多年的宠妃,可是他却从没有像对她那样对过我!说到底,他也只是拿我当作棋子,纵然我付出了万分的真心,又如何能换得他半点怜惜?”说到最后,徐庶人的语气已不是仅仅只有嫉妒,而是带上了些凄凉之意。
她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因着家族的得势,受尽百般恩宠,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皇上他,从没有真心的爱过她,心中的悲凉何止一二?想至此,梦凡觉得自己是这后宫之中最幸福的女子,因为自己拥有了完整的爱,同时,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真心的同情徐庶人。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后宫中的女子多半如此,但是皇上他真心爱着惠妃,却也是值得的,她是一个纯洁、聪明、爱憎分明的女子,她身上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息,令人看一眼便难忘,从选秀时,我便注意到了她,那样的女子不由得人不爱。”听着楚妃由衷的赞叹,梦凡一怔,自顾自的看了看自己,皎洁的月光洒在自己粉色长摆裙上,微风吹动,轻灵,缥绎,有那么一刻,梦凡也觉得自己像一只来自天边的精灵了。
楚妃顿了顿,便一改那种温柔的赞叹语气,冷冷道:
“可是你,却偏偏处处与她作对,这便是你自掘坟墓了。当初你设下毒粽计,又陷害她腹中的孩子,方氏替你顶了罪,如果这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恐怕就不会只有传播流言这么简单了吧?”
“是又如何,没有证据,谁又会信你的话?”徐庶人冷笑,反唇相讥。
原来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梦凡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不由自主的滑到了小腹,孩子,我无辜的孩子,果真是死在她的手里,心里本存的一点怜悯之心荡然无存,梦凡恨不能把徐庶人碎尸万段。
浅春闻听此言,亦是面色大惊,感觉到梦凡的激动,不由得扶紧了梦凡,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很好,徐庶人做事果然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把柄。然而,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不知道这件事如果通过惠妃的口转达给皇上,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结果?”楚妃的的声音略带了些得意。
梦凡这才意识到,楚妃明知自己对此事半信半疑,此刻却故意引徐庶人说出这些真相,莫不是她早已发觉自己就在窗外?
“你,果然够狠!”徐庶人的声音里明显的多了些恐慌,惠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果由她对皇上说出此事,那么,皇上定然深信不疑,“只是我却不知,我是何时得罪了你?竟能令你对我下如此狠手?”楚妃的性子淡泊,从不争名夺利,也不是争风吃醋的人,能对徐庶人下此狠手,必定有她的道理,然而,梦凡再怎么糊涂,凭着前些日子打听的情况,也该猜出了楚妃的身份。
“因为她是林森的小女儿林芷昔!”梦凡大步走进房间,朗声喝道。
前些日子派人打听有哪些名家大儒在五年前全家遭诛的时候,梦凡就已料到了这一点,而听到了刚才的话,心里就更加肯定了。
楚妃倒是没有丝毫诧色,似乎早已料到梦凡会猜到一样,惨笑一声,道:
“终于还是让你猜着了。”
听到梦凡的话,徐庶人大惊,她万没料到同自己共居皇宫数年的楚妃居然是林森的后代!昔年的事她有所耳闻,也略微知道名家大儒林森的死与徐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只道是早已斩草除根,不曾想却遗漏了一个。怪不得处处与自己作对,原来是为了复仇。
徐庶人苦笑,面前两个女子,一个与自己有诛家之仇,一个与自己有杀子之恨,自己当真逃不过这一劫了么?
梦凡盯着徐庶人,眼中几乎喷出怒火来,她不是楚妃,没有那份隐忍的能耐,她只想把眼前这个害死自己孩子的女人撕成碎片。
“哈哈哈——有仇怎样,有恨又怎样?我是皇二子的生母,又是徐将军的妹妹,你们能奈我何?”徐庶人张狂大笑。
是的,如今的徐庶人虽被削了名份,但她的势力却仍不能小觑,梦凡紧紧的抓着手中的丝绢,只觉得自己的骨节都要握碎了。然而,终于忍住,转身向外奔去,顾不得浅春的惊呼,拼命的往前跑,跑……
养心殿。
允炆气得浑身直颤,紧紧捏着手中的八百里加急奏折,面色铁青。
“皇上,怎么了?”发了半天呆的梦凡,忽然察觉到允炆的表情,问道。
“徐湛他,竟然被四叔收降。”允炆神情有些颓废,倚在龙椅之上,虽极力掩饰,但梦凡仍能看出他内心的忐忑。
徐湛反了?梦凡大吃一惊,虽然允炆早有防备,军队已在已方掌控之中,但徐湛的降敌,无疑是动摇了军心。幸好御驾亲征之时,允炆已分散了徐湛的兵力,否则,他的手下有大明三分之一的兵力,他降了朱棣,后果不堪设想。
“莫不是因为丽贵妃——都是莞儿的错,若不是因了我,皇上也不会动怒,废了她。”梦凡不忍看允炆痛苦的表情,只觉得他那样的神色能击碎自己的心。
“不,他是被四婶劝降的。”允炆黯然道。
燕王妃是徐湛的亲姑姑,难怪徐湛会不顾自己妹妹与京中一家老小的安危,投降了朱棣。然而这个结果,梦凡早就该猜到的,允炆他始终不是朱棣的对手。
当晚,梦凡再次来到冷宫,带来的,却是皇上赐给徐庶人的三尺白绫。这是在皇上得知梦凡小产的真正指使者之后,下的圣旨。
昔日艳绝天下的美人丽贵妃,如今正坐在那唯一的一盏油灯下,手里缝着一件婴儿的衣服,满脸的恬静安适,仿佛此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不再是权倾宫廷的丽贵妃,也不是获了罪的徐庶人。
梦凡进去,她头也不抬,仍用细密的针脚轻轻缝着衣服,嘴里甚至还在哼着小曲儿。洗却铅华的脸上,多了几丝浅浅的鱼尾纹,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这种美不再是那种高傲绝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母性光辉。难道做了母亲的人,或者说人之将死,便都会变得善良么?眼前的徐庶人与之前的丽贵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一个是高高在上,心机算尽,手段毒辣的皇妃,另一个则是穿针引线密密缝,爱子心切的慈母。
梦凡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道:
“你不怕吗?”
徐庶人抬眸,仍旧浅笑着,从她的眼里,梦凡没有看到应有的恐惧,却是一脸的平静,甚或还有一种大悲之后的苍凉心境。
“怕?当我的手沾满了鲜血时,我便想到了这一天,那时候是真的害怕,而此刻,我却不用再畏惧了,因为我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徐庶人满脸的坦然着实令人敬佩,若不是她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从容淡定,波澜不惊的女子便是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丽贵妃。
看着徐庶人得意的在自己面前摆弄那件小衣服,梦凡忽然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来,心中蓦的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为何,为何当初要害我的孩儿?!”说到最后,梦凡已是激动的要哭出声了。
徐庶人眉毛微挑,神色复杂的看了梦凡一眼,道:
“若不铲平障碍,我又怎能保证我的圭儿登上皇位?然而此时非彼时,我如今却是看透了的,什么皇帝之位,什么九五之尊,有什么能比平平淡淡更幸福?现在,我唯愿圭儿不要卷入任何争斗,平平安安长大。只是这世上再没那后悔药可卖,否则我定不会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但愿我的死能化解一切,千万不要祸及圭儿。”
徐庶人言语诚恳,看来是真的大彻大悟了。只见她把那刚刚做好的婴儿的衣服捧在手中,纤细的手指早已去了护甲,只用指尖轻抚着衣服,似是抚着圭儿的脸蛋般珍惜无比,良久,言道:
“这是我作为母亲给圭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就帮我带去吧,将圭儿托付给皇后,我也放心了。只是等他长大了,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个娘亲。”徐庶人热泪盈眶,把衣服爱不释手的抚了又抚,最终起身,把衣服交到梦凡手里,抹去眼泪,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接过了皇上赐给她的最后一件物什——三尺白绫。
丽贵妃死了,徐涉也入了大牢待审,朱棣的大军跃跃欲试,向中原挺进,如今的后宫,暂时平静了,而天下,却酝酿着一场大乱!
第七卷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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