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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一眼墙角朦胧的纱灯,韵儿吹灭了手中灯盏,轻轻地搁在了门边。她缓缓踱近了两步,默默福了福,便不再向前了。他该觉察到她来了,他的肩分明挪了挪,却没有抬眸。
“我和。惜日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她终于开了口,道出了今夜她唯一想说和能说的话。
颀长的指顿了,他抬了眼,表情依旧淡漠,却缓缓伸出了手。
锦履挪了挪,韵儿迈开了步,她想,也非覆上那只手不可。他不爱她,不要她,她都犹可活命,可。扣上这么大罪过,失了溪露宫的无形庇护,她就当真走投无路了。近了,愈发近了,她终于看清掌心里的小白石。她的心幽幽舒了舒,可瞥见拢着小白石的结痂伤痕,黑褐的痂裂了开,被丝丝刺目的粉红缠裹着,骇得她的心揪作一团。
她抿了抿唇,抑着突突的心跳,伸出了手。指尖儿颤颤的,几近触上了他的指。他却微微缩手,更是微微摇头,直直地瞧着她的另一只手,那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淡漠清冷。
她不解,更有些心虚,却换了手,迟迟缓缓地伸了过去。腕子上缠绕的菩提珠子泛着紫光,好生耀眼,耀得玉白镯子都失了些许昭华。她移眸不看他的眼,只是凝着他的手,恋恋地把手覆了上去。可就这一刻,那颀长的指猛地一拢,逼了过来,却不是牵她的手,而是夺她的腕。腕子死死箍得一紧,就这刻,她恍然,他要的也不是她的腕,他要剥走腕上的。镯子。
下意识地,她缩手,她俯身,她挣扎,她死死掰开他的指,摁住自己的腕。一场无声无息的诡异争夺,她哪里夺得过他?平日那双温柔的手此刻铁钳一般,便连那温润的气息也噗噗的尽是酒糟的焦虑之气。她慌了,比哪一回遇险都无助,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她只知,他对她变了,又变了。
可她不愿放手,无论何去何从,这个镯子她要带进棺材里,祭奠她十五岁的昭华,祭奠她一世的爱恋。他怎能连这点念想都要夺走?可,酒气熏熏的人不依不饶,铁了心去剥去夺。她只觉他的指盖似嵌进了她的皮肉里,她的腕似一颗即将被捏爆的核桃,撕裂般的疼。那轮玉白滑溜溜的,眼见已剥到了拇指盖,她紧握着拳,屈肘死劲往回拽——
哗。咯噔。咯噔。菩提珠四溅,洒落满屋。
心坍了,思绪随着菩提骨溜溜地回了十年前,那滩血泊,母亲苍白如纸的靥。她无力地撒了手,顺势跌坐在榻前的木枰上,垂眸痴痴看着满地的菩提。菩提落,大祸至,万事休。那日她彻底失了母亲,今日她又要失了谁?
珠子溅落时,轩辕远毅雷击般缩了手,更是捂着额,使劲捏着太阳穴。他抑着下颚,满目惊色愧色,此举风度尽失、体面全无,他定是疯了,才会想剥下当初的定情之物,想一把扔出窗外。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上头的酒劲顿时褪了三四分。可越是清醒过来,剜心痛楚便越清晰,嘭地,他倒头躺了下去。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已是无语。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嘭——嘭——嘭——
他紧着空拳,双手死死捶着睡榻,秋褥单薄,一记记闷拳直敲得睡榻瓮瓮直震。
她惊地扭头,只见那双拳攒得死死的,雷点般狠击睡榻。耍酒疯的人,她也见过,可他。眼前的他岂止陌生?攀着睡榻,她起了身,赶忙去阻他,手上的伤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怕是又要裂了。
“永玉,别这样。”她屈膝跪在榻上,攀住他的手,借着半个身子的力道,摁住了他,“你误会了,永玉,我和惜日什么都没有,我没有。”那声音是惊慌失措的,她也不知她为何会如此,入殿前,她分明都铁了心除了头先那句,她绝不多做解释,她不容他这般轻贱自己,可。她又输了。
他住了手,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亦不敢探头去看他。她缓缓松开手,却是柔柔地托起紧握的拳,愈发柔柔地掰了掰。她竭力端着医者口吻,听着却十足十小媳妇模样:“手指的伤,看似小,却极不易好。十指连心,马虎不得。”
他没松开拳头,唯是胸口急促般突突起伏。半晌,他甩开她的手,依旧握着拳,屈肘收到了胸前,闷闷的低吼窜上了帐帱:“别再招惹我,否则,我不知我会做什么。你走,走!”
韵儿有些懵,周身似一根紧绷的弦嗖地瞬间松了开。她看着他,他紧闭着眼,好似她是这世上最人憎鬼厌之人,他都不屑得再瞧她一眼。酸涩的泪星蒙了眼,她抠着锦褥,微微仰着脸,睁大了眸,死死把酸涩倒逼回眸里。
她曾发誓,今生再不要从他口中听到他赶她走,可,她竟又破了誓。摁着睡榻,她起了身,自荐一路冥想的最后去处:“陛下的心意,臣妾明白了。溪露宫既容不得臣妾了,臣妾自请搬去阿房宫便是,明早便启程。请陛下恩准。”她并不打算等他恩准,便扭头离去。
嘎噔——睡榻猛一震——韵儿便觉腕子一紧,她以为他又想夺那镯子,便一动不动,甚至微微送了送手腕。哪知,顷刻,腕上的力道狠地一紧,便有一股蛮横的劲道拽来,身子一仰,她仰面倒下,噗通枕在他的臂上,未及回神,腰身吃重,竟是喘不过气的压迫。
他整个身子都欺了上来,死死压住了她,一手环着她的颈,一手箍着她的双手。
“你。放手!放手!”她气恼,挣扎,歪侧着头,别过脸,直躲扑面火一般的气息。
“走?休想走!是你说的,五年契阔,”赤红的眸熏着酒气、怒气,轩辕远毅凑着脸愈发逼近一分,“孤应下了!应下了!满意了吗?啊?”
她愕住,颤颤地偏过头,直直地看着他。那紫晕染了满面,眸子熏得赤红,剑眉如刃却钝了剑锋,眉宇簇着郁云满溢的皆是。伤痛。这一眼对视,她错愕,眼前的他,癫狂不亚当日的轩辕溪,可她不单不怕,却是切切的心。疼,更荒唐的是,她竟觉他比任何时刻都情意拳拳。她竟觉她头一回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爱恋,荒唐,几多荒唐。
不许走!唯剩这个念头,轩辕远毅紧紧箍住她的肩,紧紧钳住她的手。见娇嫩的朱唇微启,她要说什么?他慌,容不得她再说不,他劈头盖脸地堵住了她的唇。脑子嗖地一空,他自觉迷途沙漠、渴得奄奄一息,嘴边的两瓣柔桑恰似大漠里的一眼清泉。他只知他要她,要她的人,要她的心。
“唔。”双唇贴了燃炭,韵儿本能地别过脸躲闪,可脖颈被死死卡住,陷在他的臂弯里。她推他,手却钳在他的腕子里。不过一瞬,唇便被他裹住,他蛮横地吮着她,她只觉她近要熔作了一缕白烟。她透不过气,动弹不得。她微微张唇,只想喘口气,不过一瞬,却被他鬼魅般地撬开了齿,口中熔岩般尽是他的气息,她闻到他舌尖灼热的欲求。她逃,可她越挣扎,他便越蛮横。她只觉唇舌火辣辣地疼,腕子、脖颈、肩膀亦然。
她要走,她竟还要走!酒劲上了头,周身的血液全冲上了头,轩辕远毅觉得头皮直裂,她招惹他,他中了她的毒,她却爱了别人,头也不回。他只觉又中了迷情草,她的温存是世上唯一的解药。他吮着口中丁香,却再尝不到朝韵攀缠的芬馨,得不到她半丝回应。她似心头的钝刀,无情地锉着他,他吻得愈发深,愈发紧,却依旧得不到回应。他当真怒了。喉结一滞,窜起一声低低闷吼,他扳着她的双手扣过黛鬓摁牢,抽出玉肩下的手——
嗞啦。凉飕飕的寒意从领口溜了进去,他滚烫的掌心一路滑至了腰际,韵儿睁大了眸,只看得见那熏红的额直逼面门。“呃。”舌尖隐隐舔到一丝涩涩的血腥,她挣扎,却发现双手被扣在脑后,整个人似只悬空吊起的布偶。不,顷刻,她便不再是布偶,却成了一朵剥开花瓣绽露莲芯的菡萏。
唇边一松,她终被开释了,大口喘息,可,就这一瞬,便冷不丁抽了口气。她似枚生铁,被一块硕大的磁石吸了去。她压低下巴,长长的睫刷落,她只见他浓密的头发乌漆漆地簇在心口。
嗯。颤音止也止不住地滑过她的唇,她被揉碎了,碎作一地的花雨。他的气息透过齿缝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皮肉,疼。她本能地挣扎。
“你是我——的。”
“放。”吐了这么一字,她闻声咽回了话,忽的,亦不挣扎了,幽幽地闭了眼。她原就想是他的,即便此般情境非她所想,她。认了。
她松下紧绷的身子,松下紧绷的心弦。哪怕他近乎暴戾,哪怕燃焰般的皮肤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刺痛,她却倾尽一世的柔情呢喃轻唤:“永。玉。”
身上的大山嗖地一轻,包裹心口的疼渐渐缓缓地褪去,她觉到他舌尖缱绻轻柔的眷恋。这眷恋清风般抚过每一寸肌肤,缠绵回她的唇,腕上的铁钳松了开,她顺势勾住他的颈。似胆怯的小猫吐着舌尖灵巧地舔舐伤口一般,她微仰着头,轻柔地回应着他的吻。
她的柔煽风点火,直叫上头的酒劲熊熊燃了起来,受不得与她再存一丝隔阂,轩辕远毅扯落她身上最后一缕衬褂,亦甩开缠身的中衣,霸道地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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