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黛玉只会哭[红楼]

16.阻姻缘如海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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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黛玉难得出门,又逢秋高气爽,兴之所至,搬出画笔水彩对着湖光山色任意泼墨。
    林如海并杨毅见黛玉起兴,也不去管她,相对弈棋,杀得难分难解。
    两下都正是专心时刻,一艘画舫不请自来。
    水波荡漾,涟漪层层叠叠,绿杨拂动。分花拂柳间,永玙骤入桃花源。
    不过一片柳林,便生生隔出两处天地。柳林外,尘世喧嚣,熙来攘往;柳林内,扁舟遗世,自在逍遥。
    永玙骤然隔绝脂粉美人们旖旎婉转的娇音,眼见微风吹皱水面,嫩绿荡涤青天,不由沉醉不知归路,连扁舟之上何人也未曾注意。
    可黛玉却蹙了眉。
    只因她笔下山水全被这突勿而来的过客搅乱了。
    黛玉抬眸,目光不善地扫视过去——这等隐蔽场所,这人是如何寻来的?
    却不成想,正对上那双眸子,比寒星耀目,赛深潭清幽。
    是他!
    黛玉一眼认出那独坐画舫船头沉醉地欣赏景色的人正是那日在通衢码头出言提醒她的少年。
    那人今日换了一身锦衣华服,虽隔着老远,已贵气逼人。
    黛玉还待细细打量,忽然听见林如海唤她道:“玉儿,外面风大,你且进蓬里躲躲。”
    这微风和煦的,哪里——黛玉还在傻看忽然醒悟父亲用意,晕染双颊,忙低了头,冲林如海和杨毅福一福身,转身进了船舱。紫鹃、雪雁急忙跟上。
    而林如海眼神如刀,正钉在永玙身上。
    这少年不正是那是姑苏码头外贾雨村巴巴迎候的人吗?
    这些日子林如海一直告病在家。辞官折子暗暗已经上了两三道,都被皇帝驳回了,只朱笔御批嘱他好生休养,万事以后再提。故而,金陵官场暗潮汹涌,他虽不能算了如指掌,但多少知道只鳞片爪。
    最近城里来了一位大人物,各路勋贵豪绅高官贵族都蠢蠢欲动,就连上用的顶顶好的苏绸缎子近来都脱销了。
    再看对面少年形容举止,一切昭然若揭。
    林如海冲着对面画舫下颌儿轻扬,示意杨毅去看。
    杨毅背对永玙坐着,此时才发现异常,回头看了一眼,右眉微扬,脱口赞道:“好俊俏的少年郎!”
    林如海无语扶额,俊俏是俊俏,可那眼神忒也不老实!
    却说永玙本自沉迷美景,顾盼间,忽而撞进两弯秋水之中。
    黛玉明眸乍然跃入他眼中,那许多的明艳清丽瞬间击碎满湖天光,也让他连日来积累的郁躁不安为之一清。
    是她!
    永玙心中窃喜,目光便胶在了黛玉身上。
    她今日倒难得衣饰华丽,藕粉色纱裙恰到好处包裹住她的身形,凭风而立,亭亭似初露小荷,濯而不妖,天然雕饰,远胜肥环瘦燕。
    哪怕黛玉被叫进了船舱,高大乌篷遮住了他的目光,他眼中激赏仍丝毫不减。
    一切全被林如海并杨毅逮了个正着!
    杨毅还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黛玉虽小,但天生丽质难自弃,再是明珠蒙尘也遮掩不住。
    林如海可不依了!哪里来的浪荡子?哪怕你是九五至尊天潢贵胄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盯着他林如海的女儿看!
    “咳咳!”林如海重重咳了两声,抄起手边酒杯掷进湖里,大声斥道:“什么腌臜鱼儿也敢坏了睡莲清姿?”
    声音如平地惊雷。
    永玙骇了一跳,定睛往酒杯投掷之处望去,别提鱼了,又哪里是睡莲盛放时节?
    永玙这才将目光移到林如海面上。只见林如海脸色红润,眼底青气尽去,眸光清正,再想起他适才说话中气十足——果然觅得名医了吗?
    只是,作何以此眼神视爷?永玙不解。
    正是“偷心贼”半点不心虚,为父者奈何生大气。
    文竹见自家公子仍懵懵懂懂,忙推推他,低声提醒道:“爷,那林姑娘已避进船舱。您、您的目光爷收敛些。”声音虽然恭敬,眼里却满是揶揄。
    永玙抬手用折扇在他脑门敲了一记,站起身,遥遥冲林如海一礼,朗声道:“对面可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老爷家船只?晚辈孟玙,久仰探花郎大名,今日有幸相逢,斗胆恳请上船一叙。”
    对方竟然指名道姓要相见一叙,杨毅嘴角勾起,借举杯以袖掩面挡住唇畔笑意,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孟玙小子有点意思!
    再看对面林如海,凤眼瞪成了铜铃大,哎呀,这小子、这小子——林如海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正思索如何回击,忽然想起前不久他的座师如今的内阁宰辅悄悄给他寄来的一封信。
    那信上说皇帝最疼爱的那个侄孙出了京,一路南下。难道——便是眼前这位?
    且不表林如海心里如何惊涛骇浪波浪滔天,只说黛玉被父亲当面叫破偷觑外男,心里虽坦荡,却仍旧瓜田李下再说不清,又羞又恼,忙不迭避进船舱里去,却不经意正坐在了窗户底下。
    黛玉歪靠舱壁,玉面染霞,低头静坐不言,却时不时将目光从窗口投向外面。
    永玙看痴了的模样并父亲掷杯骂人的话都被她听进了耳里,颇觉可乐!
    那人是个呆的,怎地父亲也这般小气?黛玉暗哂,却也忍不住担心永玙被父亲讥讽,一怒之下便调转船头离去。
    谁知那人非但毫无愧意,反而大大方方名堂正道请求拜会,实在,实在是不知该夸赞他为人磊落还是、还是脸皮厚!
    黛玉听见永玙自报家门“孟玙”,还点名要与父亲相见一叙,“噗嗤”笑出声来。
    侧耳倾听良久的紫鹃见黛玉笑颜如花,挨近了问道:“姑娘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那呆鱼儿还蛮有趣的。”黛玉道。
    “呆鱼儿?”紫鹃和雪雁异口同声,对视,均不解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来了那么多鱼,又是腌臜鱼又是呆鱼儿的。
    黛玉悄悄把耳朵贴在舱板上,想听父亲如何应对,却觉得身子忽地一晃。
    窗外绿柳突然掉了头。
    咦,这是怎么了?黛玉不及惊疑,只听见舱外传来林如海语声:“哎呀,我竟忘了,衙门里还有事忙。林福,掉头,回府。”
    这船家是黛玉亲自吩咐林福寻的,世代在水上讨生活,驾船技艺出神入化。几篙下去,乌篷便掉了头,离弦之箭一般飞去。
    只留下水波无数。
    舱内,黛玉掩面:爹爹,你这样忒也丢人!
    舱外,杨毅看着面色如常强自镇定的林如海,再顾不上长幼尊卑,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你……哈哈哈……”
    林如海摸摸鼻子,腹诽:惹不起我躲得起,反正他说他叫孟玙,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笑声传出老远,直传到绿柳丛中呆若木鱼的永玙耳中。
    永玙眼角抽搐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爷脑门上刻瘟神了?”
    文竹眼珠乱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假装未闻。
    如果那船也算林家大门的话,他永玙已经被林家拒之门外两次,两次。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爷还就不信,进不了你林家门了!”永玙发狠道。
    “可是爷,您是男子为什么要进林家的门?”文竹忍了又忍,终于把这句诘问吞回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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