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染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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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到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时要怎么办呢？柳非烟总有一个标准答案——
    找白衣。
    她来到白衣房间前，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白衣“早知道你会来”的表情。
    “先生——”柳非烟刚想开口却被白衣无情打断。
    “想必早已有人提醒姑娘别管这件事了对吧。”白衣手持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自己的掌心，“在下也奉劝姑娘一句，这件事姑娘还是别插手的好。”
    “为什么？”她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让她别管！到底是本来柳非烟除了在他们杀人的时候出谋划策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还是自从她“失忆”之后所有权利都被架空了？如果是后者的话，还有必要对她毕恭毕敬吗？
    “姑娘为什么偏偏要管这种事情呢？大家都不想姑娘涉足进去，为何姑娘要拂了他们的意？”白衣一瞬不瞬地看着柳非烟。
    她以为自己真的是柳非烟吗？凭她一己之力能做什么？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打算去搀和别的事情？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痴傻。
    “我不知道……可脑海中总有一把声音叫我去阻止这些事。”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或者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但那种像是直接传入脑海的声音似乎不太像那些精神类疾病。还是说，自己当柳非烟当久了，变得越来越融入这个角色当中了？
    “姑娘只是累了而已。在下倒是有办法能让姑娘忘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就看姑娘愿不愿意接受了。”
    柳非烟摇摇头。白衣的问题萦绕在她的心头，如一只大手拽住心脏一般让她呼吸困难。他的提议就像是伊甸园的那枚决定命运的苹果，而白衣就是那条毒蛇，在窒息的痛楚面前，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不想忘记！她更希望那些记忆如同带刺的荆棘一样嵌入她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她要用这些来证明，她虽然用柳非烟的躯体活着，但她的灵魂不是柳非烟，而是叶知秋！柳非烟以往的生活轨迹通通与她无关！
    她要自由，要活在阳光下而不是阴影里的话，就必须砍断束缚着“柳非烟”的条条框框。只有“柳非烟”得到自由，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不管是因为别人对她的不信任还是这是 纤云阁的惯例，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所以，第一步，她要夺回一个副首领该有的权利。
    只要成为名符其实的副首领，她才能直接面对段青涯。不管他会不会成为自由之路的畔脚石，他们总会有站在对立面的一天。
    因为她想要的自由，只有摆脱叛党这个身份才能实现，而复国是段青涯乃至纤云阁各位的信仰。她不像段青涯，做不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所以唯有劝说一途。
    可这番话说起来很容易，但实现起来却有不少难度。首先，她要怎么让人意识到她真的是那个除了打仗之外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副首领。
    “先生的好意非烟心领了。我也会听先生的话暂时不去管这件事情，但希望先生明白这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只要‘柳非烟’身上的枷锁一天不消失，我就算是找到回去的方法也不能离开这里。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也希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第一次，柳非烟对别人弯下了腰。
    白衣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柳非烟转身离开。
    从柳非烟临走前的眼中，他看到了坚定的目光。以往的柳非烟一直处在迷惘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摸不着自己的定位，就像活在一个漆黑的空间当中一样。可是，就在刚才，她的眼神变了，如同在黑夜中找到了切开黑暗的那一道光。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宛如点睛之笔一般，那种眼神，才是最适合它的主人的眼神。
    不过即便是柳非烟已经做好了觉悟，也不代表她有这个能力去处理即将要面对的一切。既然他曾许诺过要助她一臂之力，而她又有这样的请求，他没有说不的选择。
    薄唇和微翘的鼻头都昭示着柳非烟的顽固，看来他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今晚沐浴在月华当中的那位断肠人了。
    不得不承认人段青涯的手下办事能力确实一流，尤其是在处理尸体方面。之前在赵信的御史府上见识过一次，现在有幸见识第二次，不知道人或许还真的会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等白衣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来到院子的时候，尸体已经被两个仆人从树上拿下来放在一辆简易的手推车上，从后门离开，并把尸体葬在城郊的乱葬岗处。
    跟在他们身后的白衣确定他们远离之后才走到土坑前，蹲下身子仔细看刚刚填平的土坑。
    他要把尸体弄出来，这是他今天晚上要干的事情。
    他没有带任何挖掘的工具，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这种工具。
    退后两步，白衣站在稍远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接连三次之后，突然挥出一掌，优雅的动作就像只是拂开面前看不见的路障而已。
    简单得几乎不能称得上招式的招式效果却非常明显。白衣面前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将刚被填上的泥土重新“搬”了出来。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的话一定会以为是有恶鬼出没，再不然就是僵尸出棺。
    对自己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白衣勾起了嘴角。看来和某个古灵精怪的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染上她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没有在土坟中验尸的爱好，所以他跳下土坑把刚埋好的尸体抱了上来。
    揭开包裹女尸的白布，虽然之前就已经见过一回，但再看的时候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名女子似乎是纤云阁的姑娘，他也曾经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
    乌黑的秀发再也不会有应有的光泽，姣好的面容再也拼不出如花笑靥。紧蹙的眉心像是控诉着自己的不甘，肩膀上干涸的血迹在苍白的身体上是如此的刺目。对于柳非烟想要调查这案件的心情，他好像有些理解了。没有人能愿意看到一朵娇艳的花以这种方式凋零。
    从暗袋中拿出一对用上等白绸缝制而成的手套，白衣开始他的工作。
    头部没有伤口，但左边脸颊似有淤色，而且还有轻微肿起，死前应该和人发生过口角还挨了巴掌。
    脖子有指痕？根据手掌的大小判断是男人的手。而且，白衣伸手掐住女尸的脖子，比他的手小一些。食指指腹有茧，应该是常年握着某种武器的男人。
    肩胛骨的伤口很深，但流出的血不太多，似乎更像是死后不久才刺上去的。这么说的话，院子的大树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那小腹上的那一刀呢？也是在大树上的时候才刺上去的？不然以那种出血量来看，四周一定会有搬动尸体所残留下来的血的痕迹。不过就算是有，也被风绝尘派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等等，小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伸手在小腹下轻轻按了一下，传来的触感着实让白衣有些惊讶。他不死心地再试了几次，得出都是同一个结论——
    这个女人怀孕了。胎儿还小，似乎不到三个月。
    凶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如果是知道还痛下杀手的话，那就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等白衣的视线再往下移动时，即便他修养再好也不禁低咒一句。
    “畜生！”
    女尸几乎被染红的下身怵目惊心，但更让白衣气愤的是，在血迹还没蔓延的大腿内侧，女子的私密之处附近竟然出现了干涸了的男性精华，看上去应该是在女子被杀前就留下来的。
    一双长腿早就被腥红覆盖，就算有线索的话现在也已经没有了。白衣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女尸的上半身。
    一对手腕的一圈乌黑证明女子死前曾被人绑着双手，可指甲尖端内却残留一点血迹。掌心没有伤痕，初步判断是女子挣扎时抓伤男人留下的血迹。由于无法判断这两件事情的先后顺序，所以无法确定真正的过程。
    可是单凭已知的线索推理出来的结论，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了。怀有身孕的女子生前似乎和一名男人有过争吵，之后女子又和人发生了关系，两件事情发生后很短的时间内女子就被人杀害并把尸体钉在树干上。虽然无法断定争吵的男人、和女子发生关系的男人以及凶手是否同一个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三件事应该发生在同一个区域内，这个区域十有八九就是纤云阁。
    如果是在纤云阁，而那里的所有人又摆出一副习惯隐藏的样子的话，要么就是纤云阁有鬼，要么就是那个凶手是众人要包庇的存在。
    可最可疑的那个人，今天似乎不在呢。
    假设那三个人不是同一个的话，那他们分别是有武功但脾气不好的男人，有机会在今天和死者发生关系的男人以及在纤云阁内被众人包庇的男人。
    再假设他们要是同一个人的话，矛头就直接指向纤云阁的大老板，凶狠无情但好色成性的段青涯。偏偏他今天不在。但如果说是他和在死者拉扯之际被女子抓伤的话，避免让人起疑也可以避而不见。
    这么说的话，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但如果真的是段青涯所为的话，还有几个疑点。
    第一，他和女子是否知道女子已经有身孕？第二，他们为了什么事而引起争执？第三，真正的案发现场在哪里？
    莫怪乎他们都叫柳非烟不要去管这件事。毕竟就算她再怎么对段青涯没有感情，可名义上她总是他的未婚妻，这一点极不光彩的时候还是瞒着她比较好。再有现在的柳非烟个性冲动，万一真的让她知道是段青涯所为她一定会找他算账。那时就算段青涯平日对她再怎么隐忍也很难不动杀机。
    再退一万步讲，那个人不是段青涯的话，相信他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了的青楼女子而伤了纤云阁众人的和气。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处理方法可是最为妥当的，只是可怜了这么一个花一样的女人，在命运的做弄之下过了一辈子迎来送往的日子，连死都被上天摆了一道注定无法沉冤得雪。
    可悲，可叹，可惜。
    “如果在另一个地方遇见你，在下一定会给姑娘的死一个交代。但在下答应了要护她周全，不到迫不得已在下是不会将今晚调查到的事情公诸于众。如果姑娘泉下有知，就请保佑平日共事的姐妹们不要再受奸人迫害。在下相信朗朗乾坤自有浩然正气，世间定会还姑娘一个公道。”
    轻轻替女尸盖上最后一抔黄土，白衣确定那片长眠之地已和之前别无二致才离开。就在他走后不久，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跃出，直奔纤云阁。
    他的武功可能不及白衣，但曾习有精湛的潜踪术，即便是高手也难以察觉他的气息。在天亮之前，他已经将今夜看到的消息送到主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