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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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无极阁三百里外。雾雪山。
    杨意用隐术回到自己的屋舍前，探查了一下，他离开这里三日，先前刻下的封印已有所松动。他手结法印暗暗施力，进一步破坏了封印。
    做完这一切，杨意飞身至屋舍对面的树梢上打座，彻底隐蔽身形。
    杨意不动声色，静静望着屋舍，眉目依旧清冷，但这一回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好似只要易旬不在，他就不再是一个仙，而是地府爬出来的森冷鬼差，随时要取人性命的那种。
    杨意坐在树梢上，一动不动，耐心等了一天。
    直到天将入暮，他总算听到屋舍里传来了些许声音。
    云情道：“师尊，果然，没有灵力加持，捆仙锁会逐渐失效，弟子试了一下，这封印也有所松动！请师尊稍待，弟子这就带您出去！”
    孟梁咳嗽几声：“太好了。等出去，我必将洞庭绝学全部传给你！”
    再过了些时候，如杨意所愿，云情总算破除封印，带孟梁走了出来。
    这二人没有立刻离开。孟梁站在一旁，云情根据他的指示，手凝法决而起。
    洞庭派虽生于水乡，用的术法却偏向火系。一串火舌从云情掌心飞出，打向杨意的屋舍。片刻之后，整个屋舍都被烧毁。
    孟梁冷笑一声。“呵，还真当你是仙……用的什么仙界法印，还不是被我爱徒破了！”
    孟梁这回伤得厉害，此下不过说了句话，又一阵咳嗽。
    云情立刻上前扶住他。“师尊，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就遭了。”
    “嗯。待为师再传个信。他会救我们，告诉我们接下来如何行事的！”孟梁说完这话，当即凝出一只传声蝶，不知道是给谁递去了消息。
    传声灵蝶扑腾了一下翅膀，顷刻消失在天地间。云情紧接着召来佩剑，带着孟梁踏剑而去。
    杨意眯了一下眼，纵身一跃，用隐术悄然跟上了这二人。
    -
    这日午后。无极阁。
    许是春日惹人困倦的缘故，易旬午后打了个盹儿，竟熟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这世上有神界，亦有妖界。
    人修炼可成仙，仙再分无数等级，亦要修炼得法，才有可能真正去往神界。
    一万人里，只有一人能成仙。一万个仙里，又只有一个能修炼成神。
    至于妖，也同理。寻常的花鸟鱼虫，修炼百年，才能成精怪，他们只是人间普通的妖，他们中万里挑一的人，才能去往真正的妖界。
    而生来就在神界、妖界的人，大概就是天选之子，生来就具有神力，掌管着这世上的一切秩序。至于那两处到底是什么样的，无人知晓。
    易旬生在大漠红月谷。关于他们这一族，有诸多传言。
    据说，千年之前，他们全族人都死了，有妖界的妖神前来，用自己的一根骨头，就复活了全族的人。那一晚红月当空，所以这族人被称为红月族。红月族人也因此天赋异禀，灵力强于普通人。
    数百年前，红月谷遭遇了一场特别可怕的沙尘暴，再度亡族，当时的王后为救族人，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将所有族民的亡灵困在地底，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他们复活。
    自那三百年后，王后唯一的儿子萧俊强行逆天改命，再度请来妖神。
    妖神自断一支胳膊，再次救了全族人。
    妖神虽救了众人，但认为他们不该存于世，想让他们永世于中原隔绝，故而刻下封印，将红月谷族人永生永世困在大漠，命他们不得踏足中原半步。
    易旬的父亲易章当了红月谷的王之后，认为族人故步自封，终会再度灭亡，于是他想办法主动与中原修真界取得联系，希望能各大派的帮助下解除封印，让红月谷与中原互通有无。
    也就是那会儿，十七岁的杨意奉青穹掌门之命前往红月谷，遇到了十岁的易旬。
    红月谷王宫里。
    那一天，易旬念书念烦了，偷跑出了去，正好碰见杨意。
    易旬见到杨意的瞬间，慌张地左右观望了一下，有种逃跑被人碰见的窘迫，当即有些恼，质问杨意：“你是谁？见了本世子，为何不拜？”
    易旬没听见杨意的回答，于是回过头，仔细打量起杨意。
    就这一眼，易旬惊为天人。
    毕竟是来拜见红月谷的王室，杨意还是穿得颇为正式的。
    他穿了澜袍衫，腰间系了玉佩，头发端正束好，穿着贵气，像个家世良好、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但他眉目间有些清冷，又像个没来过人间的小神仙。
    相比之下，易旬觉得自己的穿着就太过粗陋、太过相形见绌了。
    易旬挠了挠头，少年气焰下去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他：“你……你可是青穹来的上神？你是神仙？那……那我应该拜你？”
    眼见着易旬说完这话，真要拜自己了，杨意赶紧上前扶起他。“不必拜我。我也不是什么神仙。不过，确实是我拜见你父王之后，他让我来教导你的。”
    透过易旬身后宫殿的窗户可以看见，桌案上还摆着易旬没写完的字，杨意望了一眼，不觉莞尔，再看向易旬：“功课没完成，就想去偷跑出去玩儿？”
    “你……能不告诉父王么？”易旬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可以。但你要听我的话。先跟我回去念书。”杨意笑道。
    “那……行吧。”易旬倒是痛快，又问杨意，“我听父王说，你们来帮忙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对么？我好想去中原看看啊。中原到底什么样？”
    杨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带着他往殿内走去。“你们出去一事，还没这么简单。中原人对红月谷，实在还有诸多忌惮。不过，师父心怀怜悯，特让我们来红月谷，教授你们术法、文史等，这样，你们族人的学识可以和中原人一样，不至故步自封，停滞不前。”
    易旬叹口气。“哎，原来父王是又请了个老师给我。”
    杨意便道：“我尚需在青穹修行，一个月也只能来一次。你按我所说的要求完成功课，一个月后，我要检查的。”
    “诶？”这么一来，易旬好像又有点舍不得他走。
    杨意笑着对他说：“你好好学功课。学好了，我会想办法带你去中原看看的。”
    “太好了！你发誓！不许反悔！”易旬委实高兴坏了，当即被杨意收买，总算肯好好念书。
    就这般，杨意一边受易旬父亲之托教导易旬，另一边，也和其余弟子一起，负责帮忙把中原的一些学识传到红月谷，甚至包括种植、制衣等内容。
    但没过多久，红月谷再遭大劫。
    红月族复活两次，都是因为强行逆天改命的结果。大概上天觉得红月谷早就不该存在了。于是，有一天，不知怎地，红月谷外围的封印忽然大破。与此同时，谷内突生妖邪作祟，一下子死了半数族民。
    事后，易章的部下严博率领各部族反了易家。所有人认为，都是易章非要与外界沟通破印之法，才引得妖邪趁虚而入，差点亡了整个红月族。
    如是，严博当了新的王，在红月族全族的要求下，将易家人集体绑在祭坛上，一个一个处死。
    十岁的易旬看着父王、母后一一被处死，哭到肝肠寸断。
    他祈求着杨意能来救他，可距离杨意上回离开，还不到一个月。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像是一场早已预演好的阴谋。所以，杨意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易旬没有想过会被救。他眼睁睁看着易家人一个个被砍头，快要轮到自己的时候，杨意就像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杨意带着他离开大漠，去到青穹。
    易旬看过的风景，除了黄沙万里，总算有了青山碧水、草长莺飞。
    但那个时候易旬自顾不上欣赏中原的瑰丽风景。刚到青穹的时候，他在杨意怀里哭了一天一夜才消停。杨意没半点不耐，就那么安抚了一天一夜。
    天亮时分，易旬总算停止了哭泣。他捉住杨意的衣襟，问他：“我不懂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父王、母后为什么会死在我面前？为什么所有族人都要他们死？这不是父王的错！不是！”
    杨意拾起衣袖，帮易旬擦掉眼泪。“阿旬，生老病死，本就是大家都要经历的。”
    易旬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是这样，人活一辈子，是不是都这么痛苦？”
    杨意点点头。“嗯。众生皆苦。”
    易旬又一滴眼泪掉出来，杨意再帮他擦掉，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学习术法。你强大起来，以后就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不再让任何人冤枉你、欺负你。”
    -
    梦到这里，易旬总算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天竟已经黑了。
    他这个梦太沉，所以醒来后有些头痛，他按了好一会儿头，才坐起来，点了烛火，让屋子明亮起来。
    易旬其实是被胸前瓶子里传来的动静晃醒的。
    他来到桌前，铺开一张纸，上面画着山川湖泊与城池村落，这是一张夏国的详细地图。
    易旬取下胸前的木制瓶子，打开来，里面赫然钻出一只青色的虫子。虫子一跳，就跳到了地图上。这虫子长得颇为奇怪，额上的两根触角尤其长，呈半透明装。到了地图上后，这两根触角开始晃来晃去，似在接收什么讯息一般。
    过了一会儿，似是有了结果，这只虫子在地图上爬起来。它毫不犹豫地往一个方向爬去，最后落在了一座山附近。
    ——位于属于南盟地带的赤月山。
    竟然是这个地方？
    那就很有趣了。
    昨天喂杨意的酒里，易旬是加了点东西的。如此，易旬得以查到杨意的行踪。
    此刻易旬盯着赤月山，眯起眼睛。——啧，你去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