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惟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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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的午餐绝不是便饭这样简单,饶是仍在守孝期内不得沾荤腥,但从清风如意楼里请来的厨子可是个做素食的高手!碟碟碗碗的陆续端上来,不一会儿就将一张圆桌挤得满满当当。
    冯宝儿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坚决回避桌上她顶爱吃的两道菜。
    冯江春招呼顾向晚不要客气,顾向晚矜持得捡着两样吃了点,眼神古怪,瞟了眼只夹青菜吃得缓慢的冯家千金,心道大家闺秀的模样还是有的,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她如果当真性子这般温婉,想来太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侍从上前倒了水在茶盏里,冯江春端起来笑道:“喝不得酒,本相只好以茶代酒敬顾先生一杯,先生不要怪罪才是。”
    “岂敢,岂敢。”顾向晚连忙起身一饮而尽。
    冯江春大约真不是个读书的料,哪怕现在位极人臣了家中还请着教书先生,得空了就给他上一上课,讲一讲诗词典故理政之道,所以他格外敬重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若非当年皇帝听信了姬常奉的话非要赐婚,冯江春扭头看着自己端庄大方的女儿,可能自己最后一定会从状元里挑一个出类拔萃婚配。
    哎,冯江春叹息,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那嫁入帝王家呢?岂不是比海还深?自己见了还得行礼不说,日后生了孩子也得叩首,虽极尽殊荣,但又有什么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呢?
    顾向晚听闻他叹息,一时间摸不透原因。百转愁肠思来想去,一双筷子夹了三次酥香佛手都滑落了,看得冯宝儿直皱眉。恰好管家突然来报,宫里来人宣见冯江春,这个时辰来宣想必是有急事,冯江春一路跑着回去换了朝服,顾向晚和冯宝儿将人送上马车,目送他急匆匆而去。
    顾向晚感慨道:“陛下很是倚重相爷啊。”
    冯宝儿惦记着还未上来的两道菜,敷衍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尽心尽力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此等淡泊的话语从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不由让他一怔,顾向晚对她有了些微改观。心想毕竟是要成为太子妃的女子,又出自相爷府,必当有其过人之处。顾向晚几乎瞬间福至心灵想到如何回复太后和太子的问话了,当下坐不住就要告辞。冯宝儿求之不得,忙叫人备了马车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冬日里的日头不太毒,天空倒是湛蓝辽阔,她边走边看,忽然看到一只通体灰褐的鹰隼打东边飞来,起先只是芝麻大的小黑点,冯宝儿眯缝着眼瞧着费劲得狠,怔怔看了片刻而已,碗口大的鹰头就如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般直击胸口。
    冯宝儿拔腿就朝落雁阁跑,那鹰隼盘桓一圈稳稳地停在了二楼的搁架上,搁架前放了一只青瓷小碗,碗里有秘制的豆子,它闻到香味啄了一粒又一粒。冯宝儿轻轻一跃落坐在它旁边的窗台上,抖着脚扯下鹰隼爪子上绑好的细竹竿,里面是卷好的丝帛,展开来看却是教她武艺的师傅赵北秋的信。他向来惜字如金,只简略表达了对她即将及笄的祝贺,礼物是没有的,想要也行,得自己动手。往西边走,有一座山,许是在宕昌附近,山上有个打铁的师傅手艺不错,可以取一把来用。
    见信的冯宝儿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她苦练十年才得以出师,却一直苦于没有趁手的兵器所以从未行走江湖见一见世面。赵北秋这个人一板一眼为人无趣得紧,缠了许久也无果,但他对兵器的见解却无人可及,如果他说还不错,那想来不是凡品。冯宝儿光是想想手持神兵利器横扫江湖呼风唤雨的画面就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过去站在楼下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担忧,“小姐,你是不是穿少了冷得在抖啊?那就不要坐窗台了嘛。”
    冯宝儿懒得和她计较,一翻身进了房间。盘腿坐在塌上入定冥想。
    她自幼身体孱弱,姬常奉某日心血来潮算了她的八字四柱,命格中投有星宿,大开大合乃贵不可言。常理应极尽荣华无病无灾才是,后合了皇帝唯一的儿子赵晋修的命格,这才豁然开朗。两人命理注定纠葛不清,赵晋修成年前该有的灾祸全让相府千金挡去了。唯一的破解之法无他,强身健体罢了。皇帝赐了婚,还将她一同送上枯木山跟着鬼冥子学习。然而因缘际会,冯宝微却得赵北秋真传被收做弟子,常年待在枯木山上学艺,每年只在相府待上月余,旁人觉得辛苦,冯宝儿却甘之如饴,毕竟一个成熟的灵魂日日对着便宜父母做出慈孝来也委实辛苦。
    眼见着及笄的日子将近,她实在寻不到好的借口离开,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是夜,月才上半空冯宝儿便出门了。她凭着记忆摸到了太子府上,轻车熟路翻墙而入。这个点了赵晋修还未晚膳,正脱了长袍在后院里练功。冯宝儿骑在矮墙上看了会儿,不明白怎么赵晋修怎么总和别人不太一样,大家不都是早起练功,晚上睡觉的吗?她等的百无聊赖,伸个懒腰之际突觉有股杀气直逼面门而来。
    冯宝儿胳膊还举在半空腰却使劲一扭整个人飞落在地,只听嘭一声脆响,墙头上的瓦片碎成了粉末。好霸道的内力!冯宝儿微微敛神去捕捉空气中流动着的杀意,不过几瞬而已,冯宝儿却突然两脚分开扎出一个马步,左臂前曲,神情冷肃,在劲风拂过之际扬起左手准确地夹住了剑尖,口中轻喝一声:“断!”,金属落地后的撞击声应声响起。
    持剑的男子似是不信,退开几步迎着月色去看那断口。因是内里所致,断面如刀削般笔直顺滑。他用手指反复拭着那断口,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而后才慢慢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冲着冯宝儿笑起来,:“真是有趣,让我来摸摸你的筋骨吧。”
    这男子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得有些过分,一双吊梢眼看着就让人觉得邪气,再配上他嘴角的笑意和说出的话,估计是个执拗难缠的家伙。冯宝儿收了马步站起来,青石板上赫然两个满是裂纹的脚印,她蹦着跳开两步,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赵晋修,见他毫无知觉似的仍在打拳,轻呼口气,自顾自得往廊下的躺椅上一坐,毫不客气得拒绝道:“我不要。”
    男子似笑非笑,模样看着有些病态,阴恻恻得道:“我蒙恬笠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那说明你还很年轻,未来会有很多的。”冯宝儿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蒙恬笠懒得同她废话,刚要上前就被廊下站着的白衣拦下来。“蒙统领请留步,这个人你动不得。”
    白衣从不擅作主张,但白衣的态度就是太子的态度,关系到太子身上,蒙恬笠不得不退让。但眼神却冷冷扫过冯宝儿,能接下他一剑的人放眼整个江湖聊聊无几,如果不趁着她小除去的话,假以时日怕成了祸患。
    赵晋修端的是不动如山,一整套拳法打完了才肯收功。此时月已上中庭,凉风刺骨,他却出了一身的汗。冯宝儿委实有些壮硕,圆圆的大脸盘子快赶上侍从端来给太子净手的脸盆了,她哭丧着脸跳下来跟在他身后往饭厅走,边走边焦虑道:“帅哥师哥,我想出门一趟,你说我用什么借口比较好啊?”
    赵晋修拭完手,白衣上前接过来。转眼到了饭厅落座后,这才掀起眼皮子看了眼蒙恬笠,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蒙统领退下吧。”
    往常蒙恬笠都会用了饭再离开,实在晚了,太子府旁有专供门客休息的大宅子,他也分了间房随他去住,像这样赶人倒是头一遭。他顿了顿,只得起身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听到太子不悦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几许不悦,还很嫌弃的声音。“你晚饭还未食?这都什么时辰了,吃多了去睡又要长一身的肉来。”
    “我还小,在长身体,不吃多点会长不高的。”
    太子默了默,吩咐道:“撤下去。”
    侍女们听从命令鱼贯而入,不消片刻便将饭桌清空了。冯宝儿眼疾手快抢下了一碗白米粥,才送到嘴边就被太子屈指一弹打翻在地。哐当一声脆响,使得快走出院子的蒙恬笠不由回头看了眼,却见那小姑娘瞪圆了一双眼,怒火汹涌,会以为下一刻会大打出手的,没成想她一个恶狗扑食似的抱住太子的衣袖,委屈巴巴道:“师哥要不你借我点钱吧。”
    赵晋修伸手抵住她的额头一把推开,顺道还嫌弃似的掸了掸袖口,冷冷道:“没有,快滚。”
    明明这话是对着冯宝儿说的,可蒙恬笠不知怎么就觉出太子对自己的不满来,忙跨出门外,朱色大门缓缓在身后合上了。师哥?蒙恬笠嘴角勾了勾,一双眼里有着难掩的亢奋之色。能叫当朝太子师哥的,必然来自枯木山,难怪小小年纪有些本事。哼,走着瞧。
    而屋内冯宝儿可没这么容易打发,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不满得嘀咕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打我还真是顺手。哼,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已经跨出饭厅的赵晋修顿了顿,神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冯宝儿秉持着有求于人必当低姿态的良好作风硬是挤出一个假笑来,再度跟上去。白衣将众人屏退,自己远远跟着伺候。长长的回廊里只挂了几只灯笼照明,树影晃动,看起来有些渗人。赵晋修准备去沐浴,然后更衣睡觉。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五更天了,就到了早朝时间。这些日子乌孙国一直蠢蠢欲动,边境突然增兵不少,对此每日里早朝大臣们都会吵闹不止,皇帝无暇顾及,议事总是半途而退,此事悬而未决总是块心病。
    冯宝儿随他去了汤池,赵晋修沐浴她就盘腿坐在屏风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赵晋修安心得泡着澡,不时有侍从进来加热水,搞得房间里热气腾腾仿若仙境。冯宝儿说得有些口渴,咽炎唾沫总结道:“都怪你七皇叔,明明只收了我一个徒弟,偏偏什么好东西都不肯给我,说什么自力更生,搞得我都怀疑是不是他在外面偷偷有了别的狗。”
    赵晋修蹙眉,“什么?”
    冯宝儿将那丝帛扔进去,太子一把接住,扫了一眼,确是出自七皇叔之手。说起这个七皇叔他也有些怨恨,自妻亡故后性情大变,一身绝学连他都不肯传授,说什么受之无益,那就谁都不要传啊,偏又将这个冯宝微收做唯一的弟子,想想就来气。
    他将丝帛随手扔在一旁闭目养神,这个澡比平日里多洗了半个时辰。
    冯宝儿等的都快睡着了也没等出来所以然来,不由想去看看他是不是洗得太舒服所以睡着了。所以当赵晋修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支在屏风架在,肉呼呼的小圆脸又憨又萌,见被发现了忙咧嘴讨好得笑笑,一对梨涡衬得她也有些小家碧玉的温良之感来。“师哥你好白哦。”
    赵晋修脸色一黑,终于以一块湿淋淋的澡巾摔在她脸上来结束这次的沐浴。下午在宫里就被皇贵妃叫去问话了,顾向晚不仅陪坐,还被留饭,意思太明显,赵晋修又岂会不知?唤来白衣伺候更衣,推门出去的时候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那便一病不起吧。”
    冯宝儿顿觉眼前一亮,喜上眉梢道:“谢谢师哥。”
    冯宝儿要翻的墙离寝宫不远,就屁颠屁颠一道走着。夜深露浓,府内虽无半个人影却灯火通明。冯宝儿总觉瘆得慌,于是折了一根树枝,又顺手扯了汤池的帷幕卷吧卷吧做了个简易的火把,赵晋修冷眼看着她折腾,表情不善道:“怎么,你是对本王的府邸有什么不满吗?”
    冯宝儿一脸茫然,“没有啊。”
    “那为何这么亮了还要举火把?是嫌我府内世道太黑?还是深觉你前途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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