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惟愿是你

7.-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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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宝微一通狼吞虎咽,如风扫残云般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不待佳人款款而至,尚未开口,他抹了把嘴上的油,拉着卓一的袖子匆匆离去。
    卓一只听得那婉转悠扬的一嗓子,“话也说罢,都是天意弄人,你我凡夫俗子哪里能逃……”
    卓一骑在马背上向着淮安的方向飞奔,他想,的确,哪里能逃?今夜怕不是被那群名门正派拖去浸猪笼,就是被后面的尾巴活活打死,他看着如银月色心里愈发苦楚。
    冯宝微却懒得理会他,飞奔了近半个时辰,约摸着淮安成近在眼前了,忽地勒马折返回去。卓一也紧急停下来,看他在马背上压低了脊背减小风阻,劲头狠戾像离弦了便无法回头的箭。奔了不过一里地的样子便和身后的尾巴们遇着了,他们万万没料到这两人会折返,下意识勒紧缰绳想要避开,冯宝微要的就是他们一瞬的慌神,在和打头的男子擦肩而过时冷不丁一拳打在他胸口,男子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滚了几滚后居然跪地稳住身型,一抹红艳艳的血迹自嘴角流下来,他看也未看一把抹净。
    冯宝微扯着缰绳转过来迎面相对,方才一击即中力度惊人,他居然还能起身?冯宝微回忆刚才的触感,又硬又有韧性,他侧头问卓一道:“他们穿的什么东西?防御力很强。”
    卓一思考片刻,猜测道:“可能是软胄,能挡住刀砍斧劈。”
    冯宝微蹙眉,不知想到什么,撇了眼卓一,“身上有不碰不就好了?关节处总不会有吧。”说着翻身下马走到路边折了根树枝,枝叶繁茂,冯宝微不辞辛苦将窄长些的叶子一片片码好,对面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着难掩的迟疑之色。
    这少年究竟何人?难道就想凭着手里的几片叶子杀人?要么狂妄自负,要么就是遇到绝世高手了,左右也是躲不过,三人亮出兵器齐齐朝他攻去。
    冯宝微面露微笑,屏气凝神,出手快如闪电,一旁的卓一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立刻听闻呼痛的暗暗吸气声。
    三人脸上脖子上都是利器划开皮肉翻飞的景象,模样看着很惨,却只是些皮肉伤而已。卓一张大的嘴巴猛地闭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果然,拈花微笑,飞叶杀人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武功对指力要求太高,仅凭着他的临时起意想杀人于无形还差得远呢。冯宝微讪笑着将手里剩余的叶子扔掉,轻咳一声道:“暗器不是我强项。”
    不待卓一接话,怒极的三人已奔至眼前,冯宝微神情突变,薄唇微抿,气质陡然像把出窍的利刃般锋芒毕露势不可挡。下一秒后那三人仍向前冲了几步,顿了一息,三人轰然倒塌。
    冯宝微撇撇嘴,将手里沾了血的树枝甩来甩去,不满道:“没有趁手的家伙还真是烦躁。”
    卓一后退一步避开她,从腰间掏出短匕首给那个欲逃脱的人来了个痛快。杀的太容易,卓一眼底的骇然如惊涛拍岸,即便他们有软胄护胸,但方才那一掌仍是将他五脏俱伤,自己补这一刀乃是多余,这人段不可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难怪冯宝宝连看也不看这个人,恐怕在他眼里,这已和死人无异了。
    他神情颇为复杂,这个少年恐不是个好惹的,笑眯眯的背后不知还有多少血腥。
    冯宝微哪里知道卓一的所思所想,她一掌将树枝拍进地里,然后拍拍手,又去摸死人的钱袋。
    卓一怕他看到不该看到的,飞快地用匕首刺了下马臀,马儿吃痛飞奔出去。
    “哎呀快追,马都跑了你还摸死人,什么便宜都占。”
    冯宝微放弃了继续翻找,她心中已有数了。佯装气呼呼地上马,反驳道:“胡说,我又没有断袖之癖。”
    眼见着冯宝微追马而去,卓一这才飞快地将这些人身上唯一可表明身份的小木牌统统收进腰间藏好,又把尸体拖进树林只待野兽闻着血腥味而来将他们吃个干净。
    几乎是刚做完冯宝微就牵着另一匹马回来了,慢慢悠悠地走着,眉目有少年人轻狂飞扬的肆意和不羁,好似没什么放在眼里,又似万物皆物。不,卓一用力刷了甩头,那种通透不是他这个年纪会有的。
    待两人赶至淮安城时月已上柳梢头,街上寥寥无人,远远听见更夫邦邦地敲着更,冯宝微夹着马腹往前多走两步,这是个十字路口,东西南北皆可通行。他嘀咕道:“从哪儿找个人问问路就好了,也不知道水家在哪儿。”
    “什么?你要去水家?”卓一追上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冲着新娘来的吧。”
    事已至此,再瞒着卓一已无必要。冯宝微点头,“的确是,我奉命将人劫走,不然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当我属夜猫子的啊。”
    “只是劫走?”卓一再次确认。
    “嗯嗯。”
    卓一松口气,他关注的重点也是奇葩,难道劫走新娘这件事好过玷污了新娘吗?未出阁的姑娘在新婚当日被歹人所撸只怕更严重一些。
    “早说呀,劫人这种事我比较在行。跟我走吧,哎我说你究竟是谢家的仇人还是水家的仇人?”
    冯宝微同他弃了马运起轻功飞檐走壁,不多时便到了一户朱门高户前。都这个时辰了仍能听到推杯换盏和唱曲儿的声音,待客厅设在左进的二层小楼里,和主人家起局的宅子中间设有连廊和花园相隔。
    两人趴在房顶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府内情况,冯宝微压低了声音道:“约摸着我可能是水家的仇人,毕竟谢家是武林世家,真寻起仇来可能太过血腥。水家就不一样了,商贾而已,悬赏什么的来的都是亡命徒,杀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卓一抿唇半晌,许久才道:“你是恶魔吗?谁家的仇人都不是,难道你凭喜好来劫人的?还是你家主子看上人家姑娘了,光明正大地娶回去有那么难吗?非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声誉和前程不可?”
    冯宝微摆摆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呐少年,这个世界呢是很复杂的,你总套用自己的视角和经验来揣测事情难免会有偏颇。你得纵观大局来考虑,谢家和水家联姻已成既定事实,这个时候抢亲还不是毁了人家姑娘声誉?私定终生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吧。再者,你怎知那姑娘是否愿意嫁给谢家那个风流公子?又或者我家主子万一是有难言之隐呢?但劫人后自有安排呢?”
    卓一冷笑两声,问道:“难言之隐我不知道,但你又知道那水家姑娘是否愿意随你走被你劫?万一人家现在就在梳妆正高高兴兴等着嫁入谢家呢?”
    这话噎得冯宝微一愣,是哦,万一水幼云愿意嫁给谢长天呢?师父没说过这种情况当如何是好,难道自己看着办?有点太任性了吧。冯宝微心虚道:“咱们快去问问吧,你找到哪间房了吗?”
    卓一一副看笑话的口吻道:“当然找到了,我可是很有兴趣看一看事态往什么方向发展的,少年。”
    冯宝微哼了哼,随着他摸入新嫁娘的闺房。水幼云住的比较偏,门帘是掉了色的朱红色,紧邻着后院围墙,有些竹子长势太好又无人打理,遮天蔽日,看着阴森逼仄。与外面喜庆热闹的氛围不同,这里静悄悄的,仔细驻足聆听,甚至能听见屋里两个人的呼吸声。
    卓一沾了口水捅破窗户纸,凑近看了一眼,回身冲她比划了两根手指。冯宝微略略挑眉也不应他,径直推门进去。屋内点着油灯,光线昏暗,床上有个人影侧卧着,旁边坐着个裹头巾的老婆婆端了碗乌黑的汁水。
    许是木门太过老旧,开关时会发出吱嘎的声音。但这声响却没能引起那两人的目光,只老婆婆发出破风箱一般漏风的粗嘎声,“别催了,这碗药老身会看着云姑娘喝下去的,待云姑娘喝完,老身自会去夫人跟前禀告的。”
    床上躺着的人影轻轻耸动,连咳嗽都仿佛气力不足似的憋了许久才喘了好大一口气。冯宝微上前点住那婆子的穴道,坐在床边探上她的脉搏。卓一站在门口兼着望风,不时回头看一眼,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以至于冯宝微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你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侧卧的人勉力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似乎使室内猛然亮起来,一双美目里水波潋滟,有种说不出的孱弱感。“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若你想嫁给谢长天我便应你一个要求。”冯宝微起身闻了闻那碗药,眉头皱起,“你若不想,我便带你离开,给你个身份,重新生活。至于我是谁,也许你看过这个就能明白。”
    冯宝微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来,玉佩的一面雕刻着菡萏花,从根茎处断开倒也不显得突兀。“我受托前来,说是你看过玉佩便会明白。”
    水幼云接过来看了一眼,好半天才从怀里拿出另一半出来,对在一处严丝合缝,像从来没有碎开过似的。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冯宝微怕她误会,解释道:“我受托的是你母亲生前的故友,来不来也不打紧吧。”
    水幼云垂下眼帘,轻轻唔了一声,缓缓道:“那是不打紧。”
    冯宝微默了默,“那你的选择呢?”
    “马上就要离开水家了,这就足够了。至于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吗?那你可知这药都是什么熬成的?苦参、雷公藤和满天星,哪一样都会使你不能生育。你至少连着喝了月余,这么大的量就是身体强健的习武女子都受不了,更何况你这样先天体弱有疾的人?”
    见水幼云惊骇地捂住嘴,冯宝微挥手打翻了那碗药,继续道:“水家唐昕和谢府的关系错综复杂哪里是你能够想象的,那种后院吃人不吐骨头,当作棋子还好说,直少有用还有人保你,万一价值被榨干,哪里还有命呢?”
    水幼云坐起身,肩膀单薄,整个人瘦的好似一张纸,风吹雨打便要归去似的。她轻声细语道:“我便是随你走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任人宰割。”
    冯宝微捏了捏拳头,郑重道:“谁也不能许你一世安稳,因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又或是天意使然,但我能保你几年无忧,也能好好为你调理身子,让你尽可能地拥有主动权,去挑个你自己中意的男子来嫁。嫁妆也给你备上丰厚的一笔,就算不想嫁,我也可以为你找个好的师傅教你经营,你后半生的生活自是无虞。”
    水幼云的眼里浮上薄光,她仰着头去问冯宝微,“此话当真?”
    “当真。但你别问凭什么相信我之类的,你只能赌一把。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只怕那唐夫人要派人过来查看了,我等你半柱香,你考虑好了就告诉我。”说着冯宝微冲卓一招招手,示意他将人扛出去。
    冯宝微立在廊下,身上还是离开京都时的那身玄色衣袍,因着淋了大雨被悟干的缘故皱巴巴的不说,还总散发出一种湿答答的气味。他使劲掸了掸袍角,再一抬头却见卓一利落地将那婆子从井口扔下去,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激不起他的丝毫怜悯。
    卓一回到廊下倚着柱子冲他笑,“你何必这幅表情,难道不应该感谢我?”
    “谢你什么?”冯宝微冷冷道。
    “对这样的普通人而言,你下不去手的,怎么,不承认吗?”卓一懒懒道:“你我都没有蒙面叫这个老妪看了去,留有活口岂不是自找麻烦。现在我非常好奇,宝兄弟,如果我不动手的话,你打算如何处理?”
    冯宝微眸子微缩,略垂下眼帘,淡淡道:“有人过来了。”说着走回屋内,水幼云正在收拾包袱,见他进来平静道:“我跟你走。”
    方才他二人在外面说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全听见了,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态度立刻坚定起来。既然那婆子已死,左右她也解释不清,不如离开。
    此刻卓一方才听见一个又轻又稳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三人躲在屋后的竹林里,卓一不知何时从屋里顺出了一条丝帕当作面巾蒙上,冯宝微一把扯下来蒙在自己脸上。卓一早知自己打不赢他,恨恨等了他一眼,又掏出一条来,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非常讨打。
    就在这时,那脚步声突然停下,几息后似在辨认方向,竟朝着北边去了。
    冯宝微道一声多多担待后,轻轻一托将人放在卓一的背上,两人拔地而起,一路朝东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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