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撞鬼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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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翀一瞬间就走不动道了。
    单脚独立看了对方好半天。
    扶着他的方野等不及了：“班长，翀哥，赶快走啊！”
    路翀慢慢往前挪了一小步。
    方野：……
    路翀看着言执冰的同时，言执冰把玩着小莲花，也注视了回去。
    路翀慢腾腾的挪开了视线。
    十几秒之后，又悄悄挪了回来。
    快速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一眼。
    又又又一眼。
    言执冰客客气气的问：“你认识我吗？”
    路翀呼吸微微紧张，却还是冷静道：“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但是他已经确认不止一遍了，结果和他第一眼看到的一样。
    路翀神色有些微妙。
    对方是他有生之年遇到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人”。
    然而还不等他和自己心目中的大好人搭几句话，怎么也留留微信什么的。李想就从后面绕了出来，伸出手迎了上去：“言教授，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言执冰动作自然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李想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好吧，刚从山上下来确实挺脏的。
    那边路翀还赖着不肯挪窝，方野和另外一个警/察使眼色，两人一使劲，直接把他架走了。
    路政工作站忙忙碌碌，那些醒来的学生已经走了一部分，都是本地学生，家里开车过来接走的，留在这里的那些，还没有从那种紧张、刺激、兴奋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仍旧还在不停的讨论昨晚的事。
    考古专业的学生，胆子大，好奇心重，缓过来之后，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脑补无数密辛鬼事，话题从走近科学拐到了不知十万八千里的捉鬼驱邪上。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路翀被两个警/察搀扶进来，方野连忙拉出一个椅子，等路翀坐下，又放了一个凳子给他搭脚。
    其他人顿时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的说昨晚发生的事。
    路翀虽然边听边点头，其实却已经心不在焉了，目光一直努力从瞄向门外的院子里，可惜老是被人挡住。他已经张望的如此艰难了，方野忽然站起来，一手就把门关上了，说是“班长不能着凉”。
    路翀冰冷而深邃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郁闷。
    放在桌子上的右手默默挠了挠桌子。
    他长相好，加上为人处世十分温柔熨帖，极为容易收获别人好感，却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主动喜欢过谁。原因无他——丑拒。
    倒不是说路翀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而实在是有他的苦衷。
    就比如班里的同学，虽然才因为军训刚刚相处了一个月，就已经有两个女生大胆的朝他告白过了。无一例外，路翀非常业务熟练的表示了拒绝。两个女生都是哭着离开的。
    方野和他高中时就是同学，对他这种三年如一日的辣手摧花行为已经习惯到麻木，同宿舍另外两个男生则非常不稳重的叫了出来。
    他们考古班女生本来就少，好看的就更少，这种少之又少的珍惜物种向路翀表示好感竟然被那么冷酷无情、不留余地的对待。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就算是要拒绝，也应该春风化雨、徐徐图之。平时里温温柔柔，被人家告白就冷冰冰如遇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多伤人心。
    路翀却也很无奈。
    难道他不想谈恋爱吗？
    好吧……还真不想，主要是，他眼里周围人的样子，和大家眼里，不太一样。
    就比如，现在周围嘘寒问暖、嘻嘻哈哈的同学，在别人眼里，大概就算没有特别好看，也至少活泼可爱。而在路翀看来——无论是多么漂亮的脸上，都无一例外，笼罩着一层或浓或淡的雾气，灰蒙蒙的，扭曲着不同的形状。大多浓度不高，还不怎么影响他辨认五官，一两个浓度高出许多，整张脸已经给模糊的差不多了，分辨率极低。
    不过这种程度对观瞻的影响，路翀早就学会视而不见了。
    但也确实，完全让人没有谈恋爱的欲望。
    谈恋爱总要牵手吧、拥抱吧、说不定还要亲吻什么的。
    对着这样一张脸，路翀他……实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都快逼得他性/冷淡了。
    这些灰色的雾气，是恶意。
    一个人的恶意越重，脸上灰色雾气就越浓、颜色也越深，分辨率也越低。
    他见过浓度极高的，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片沉浓的死气里，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择人欲噬。
    那是一个犯了数十起杀人分尸案的食人魔，当年五六岁的小路翀，只在医院不小心看到一眼就吓哭了，连续做了好多天的噩梦。
    这样一种能力，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诅咒。
    这个世界上，谁能没有心怀恶意呢？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人处世已经十分光明磊落了，容貌上也仍旧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只是比别人要淡很多。
    人有七情六欲，就有私欲，恶念则随私欲而生。
    如果人没有私欲，那么他还能称之为人吗？
    这些直击灵魂的思辨，导致路翀整个青春期沉迷于哲学、宗教、神学研究。路翀父母一度十分担心唯一的儿子要皈依佛门、或者别的什么宗教，直至后来他选择了考古专业，竟然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算再冷门的专业，也比大彻大悟要好得多。
    路翀其实已经大彻大悟了，至少择偶标准上，他已经想好，只要能遇到一个女生脸上的雾气能像他爸妈那样淡，他说什么也要把对方娶回家的。
    至于这几年跟他表白的人……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而就在刚刚，他见到了有生之年遇到的唯一一张……没有丝毫恶意的脸。
    更不要说这张难得的高清脸，还非常非常好看。
    仿佛有种浓雾骤开，风光月霁之感，整个世界都清明、通达了。
    在路翀眼里，对方纯洁的像是仙人、精灵、天使、圣母玛利亚，所有身上发光的物种。
    而最最令人扼腕叹息则是，对方是个男的。
    李想这算是不大不小一个领导，手上的案子不止这一件，这边初步结束了善后工作，就要赶回市里开会。当然他没忘了把言执冰请上车。
    他还想向对方请教心理咨询的事。
    尤其现在，即使开着车，耳朵边还时不时能隐约听到“嘻嘻嘻”“咯咯咯”的笑声。
    李想非常诚恳表示自己需要一些专业的建议：“言教授，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有点幻听，老是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刚刚又听见了。我这种情况有必要就诊吗？”
    “主要还是保持心情放松，”已经恶补了一波的言执冰终于可以比较自信的开口了，“你们的工作性质比较紧张，精神紧绷就容易出现幻听，比如现在你在开车，就不要再继续想工作上的事情了……”
    李想说：“我现在没在想。”
    言执冰说：“但是你潜意识里是在想的。”
    李想：“哦……那应该怎么办？”
    言执冰：“集中注意力开车。”
    说完，他伸手在身边那个没有脸的小孩头上拍了拍，对方嗖一下变成了一只黑脸的山羊。不过在镜子里照不出来，李想不回头就看不见。
    把水镜妖童偷渡上车的真君非常坦然，过了一会问道：“现在还能听到什么笑声吗？”
    李想：“没有没有……但是又好像听到了羊叫。”
    言执冰捉住了羊嘴。
    一个小时之后，车子终于开进了云京市。
    言执冰透过窗外，打量着几千年之后的日落云浮城。几千年本来是一个极短的时间，人世间却竟然产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栋栋直插云霄的高楼、不需要灵石就能奔驰如飞的车架、还有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全都是阅历丰富如无垢真君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妙景色。
    通过黑脸山羊导游……哦不，是水镜妖童的预告，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是真的看到眼前这样前所未见的画面，才发现怎么准备都是不够充足的。
    当年文昌年间，他也曾醒来遛弯。
    那时与现在的情况有些相似，世间灵气枯竭，人们只好想尽办法利用灵石改善生活，也曾平地起高楼，也曾飞驰宝车华盖，但却不能喝如今看到的这些相比。
    况且眼前这些都是由不事修真的元人创造的。
    石油、电、太阳能这些，说不定是比灵石还要神奇之物。
    无垢真君由衷感慨。
    李想在警局门口停了车：“不好意思，我还得开会，言教授你坐车里等等，我找一个同事送送你。”
    他觉得言执冰帮了这么大的忙，当然要送佛送到西，顺便也确认一下对方身份。也没等对方回答，就匆匆忙忙的下了车。
    几分钟之后，接到队长任务的见习警/察兴冲冲赶来，想见识一下古装coser和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能混搭出什么样的结果，却发现车里已经没人了。
    天已黑了一半，云京车水马龙的大街，华灯初上。
    风流潇洒的无垢真君抱着一只沉甸甸的黑脸山羊，站在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外。
    玻璃的另一面，霓虹缭乱，男男女女，宛如群魔乱舞。富丽堂皇的牌匾上嵌着巨大的“shoopingme”。
    无垢真君一边撸羊，一边向羊确认：“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水镜妖童被本能支配，先是咩咩叫了几声，才切换了频道，自信的回答：“当然是这里了，上仙你在深山老林里待久了，我可是混过不少风景区、商业街的妖，不少人都说了，这种地方来钱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