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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9年10月9日,我十七岁,距离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这七年来,宅邸中的花开了又败,却独独不见蔷薇。
好像自母亲离开我的那一刻起,蔷薇这种花就彻底地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对母亲的那份思念浓到极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母亲生前最爱的那片花海,那片如今埋葬着她躯体的土地,我始终认为,母亲的魂灵一直守在那里,如果我不去陪她,她一定会很孤单很失落的吧——在无光无花也没有我的世界里。
正午时分,阳光毫不吝啬地洒遍公爵宅邸的每一个角落,拂过树梢,穿过枝桠,试图透过彩窗照进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屋子,却被一层厚重的黑帘无情地挡在了窗外。
整间屋子的墙壁,连同家具都是清一色的纯黑色,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崭新的烛台,明显从未被主人使用过。
谬兰侧身半躺在床上,一手撑着额头,双目微阖,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
门外刚来不久的女佣踌躇了许久,迟迟不敢上去敲门,她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斯劳特公爵的宅邸里有一位脾气怪异的少爷,谁要是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他,指不定被怎么整死呢。
偏偏别的佣人欺负她是新来的,一群人威逼利诱地支使她来叫这位少爷用餐,迫于压力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松开紧咬的唇,深呼吸一口,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那扇门,哆哆嗦嗦道:
“少…少爷,午餐、已经备好,请您…前去用餐!”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在女佣几乎绝望的时候,屋内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询问,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艾尔莎呢?”
女佣当场石化。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完全没从这位少爷跳脱的问话中缓过神来。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微重,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我问你艾尔莎去哪了!”
女佣一个激灵,腿一软,差点直接给门拜了个年,情急之下说话都利落了许多:
“回少爷,小姐今早去了夫人的墓地,目前尚未回来,少爷您若是想见小姐了,阿初这就去请小姐回来。”
“不必了。”
许是又思念母亲了吧。
谬兰在心中低喃,眉间染上了几抹柔色。
女佣鼓起勇气,再次询问道:
“少爷,那午餐?”
“不用了,小姐若是回来了,你知会我一声便可,退下吧。”
“是,谬兰少爷!”
女佣暗自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光是她,几乎整个宅邸的佣人都十分惧怕谬兰。
这份惧怕并不是单纯地来自于谬兰的怪脾气,而是曾经在这座宅邸发生过的事。
一年前有女佣背地里妄自揣度谬兰的身世,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谬兰的耳朵里,谬兰当时把这位女佣关进了地下室,七天七夜不给她任何吃食,承诺若是她能活下来便既往不咎。
第七天,地下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女佣已经死去多时了。
然而却并不是被饿死的。
她浑身散发着恶臭,瞳孔放大,死不瞑目,想必死前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最主要的是,她的皮肤皱成了一团苍白的纸,整个尸体干瘪枯瘦,侧颈处还有两个黑洞洞的圆形伤口,像是被某种拥有尖锐利齿的生物活活吸干了全身的血液而亡。
这一切难免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联想到某些对人类来说如同噩梦般的存在。
自此,家中的佣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谬兰,平日里见到他也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件事发生之后,谬兰好不容易对外界打开一点的心门又重重地关了起来。
还加上了一道沉重的锁。
他知道,自己彻底被孤立了。
有一日他喝了酒,分明有些醉了,却还是执意拉着我去外面看星星,我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一阵无言,别说星星了,连月光都没有。
他自言自语说了许多,大部分内容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他那晚异常迷茫的双眼,像旷野中迷了路的旅人。
他的眼瞳跟他母亲一样,是妖异的红色,不同的是,那个女人的眼中满是血腥与杀戮,而他的眼睛清澈如许,不掺杂一丝污浊。
许是困倦了,他像个幼小的婴孩般蜷在我怀中,无助地对我重复着一句话:
“艾尔莎,你要一直陪着我。”
我鼻子一酸,圈住他的手臂微微收紧。
我知道,他在害怕。
他怕我也跟那些人一样,虽然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把他归为了十恶不赦的怪物。
他怕连我也抛下了他。
“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轻轻地抵住他的额头,许了他一个奢侈的美梦。
无论世人如何揣测,谬兰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个无限美好的少年,他害怕孤单,害怕失去,他会依赖我,做噩梦的时候会把自己蜷成一团,明明不太喜欢跟人接触,却总是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
有一回他半夜偷偷溜进园丁叔叔的果园里,攀到最高的一棵果树上摘了最顶端的一颗果子,被夜巡的园丁叔叔当成偷果贼,二话不说放出三条半人高的猎犬围着果树冲他狂吠,他只得死死抱着树干骑虎难下,园丁对他印象不深所以没认出他的身份,他也懒得跟人解释,两人三犬就这样一直僵持不下——他不愿下来,园丁有惧高症也不敢爬上去。
最后园丁索性将猎犬拴在原地,自己回屋睡觉去了,谬兰心一横,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前脚刚落地三条猎犬就扑了上来撕扯他的衣袖,好在这些犬都是受过驯化的,不会真的伤人,但应付起来也够呛。
第二天一早起来推开窗子就看见谬兰满身狼狈地跪在后院的矮荆棘丛里,我惊得睡裙都没顾得上换就跑下去,正好撞见来监督谬兰的父亲,刚要开口问父亲缘由,就被他狠狠吼了一句:“艾尔莎,给我滚上去换衣服!他不守规矩你也跟着胡闹吗!”
我猝不及防被吼的浑身一颤,咬牙稳了稳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跟父亲交谈:“父亲,请您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责罚谬兰?”
“为什么?你自己去问他都做了什么!”
我刚向谬兰的方向迈进一步,一直沉默不语的谬兰突然开口叫住了我:“艾尔莎别过来,站在那里就好,我被扎两下没关系,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里有什么要汹涌而出,一出声嗓子都是哑的:“你说什么傻话,什么叫你被扎两下没关系?你给我起来,不许跪了!”
父亲震怒的声音在我身后炸裂开来:“你今天要是敢起来,就让艾尔莎代替你跪在这里!”
“不要!”
“我跪!”
谬兰和我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惨然一笑,在他和父亲都尚未来得及阻止的时候狠狠地跪到了谬兰面前,利刃般尖利的荆棘瞬间刺破了肌肤,密密麻麻的疼痛爬满了小腿和膝盖,雪白的裙摆瞬息之间被鲜血浸红了一片。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跪下来的那一刻简直要哭出来。
真疼啊。
谬兰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还有,我的血怎么流的这么快?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谬兰发疯般抱起了我,嘴唇开开合合不停地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全身的血液急剧地向腿部的伤口涌去,我脸上血色全无,无力地倒在谬兰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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