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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也没有想到萧奶奶会突然跑回家,所以她手里的那只刚折到一半的星星也被她下意识地藏到了身后,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的苍白和指尖的微微颤抖,即使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不安的情绪都隐藏地很好了,但终究还是落进了心思细腻的阮宁皓的眼里,阮宁皓磨过身子来看了苏棠一眼,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萧奶奶的问题,而是将手悄悄地伸到了苏棠的身后,在触到苏棠的手的一瞬间,他的眼里溢满了温柔。
阮宁皓是这个小区里出了名的小暖男,嘴巴甜甜的他逢人就喊不说,还特别热衷于学校里的一些爱心小公益活动,所以无论是身边的老人小人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挺喜欢他的,可是喜欢归喜欢,像阮宁皓此时此刻眼里的这种温柔,却只独属于在苏棠的身上才可以被看到,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疼和怜惜。
即使苏棠从来不和他说萧奶奶一句对她不好的话,但心细如发的他怎能看不出来,她偶尔藏在袖子里手腕上被攥出的淤紫伤痕,还有她对于大人们稍微大一点的训斥的时候本能地低下头地躲避,他原本以为的即使苏棠不是萧奶奶的亲孙女,但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算是有点缘分的,况且萧叔叔那个人那么好,萧奶奶又是那样爱护她的儿子,所以即使不看僧面至少也要看一下佛面吧,可是现实情况却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他从萧奶奶的眼里不仅一点也看不到老人家对一个小孤女的疼惜,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讨厌和嫌恶。
虽然从一开始到现在萧奶奶对他都是笑意盈盈的,但是从这一刻起,他只觉得那样的笑容令他心生作呕,他本来并没有想过要弄一出恶作剧出来吓唬吓唬这个老太婆,但在玄关换鞋出来的一瞬间,他忽然心里就有点替苏棠打抱不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将口袋里的昨天去小镇上玩的时候爸爸给他买的一个仿制假蛇塞到了老太婆的平底鞋子里。
老太婆哪里知道这档子事,晚上吃过饭准备去小区里散散步的她脚刚一塞到鞋里,只觉得有一团软软的东西抵着脚尖,这不看还好一看她便吓得尖叫了起来,苏棠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准备端到水池子里去洗,自从萧叔叔走了以后,洗碗拖地这种活基本就被她一个人承包了,不过因为她并非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子,所以做起这些家务活来也并非手忙脚乱,反而井井有条,让那老太婆挑不出一处错缝来,可是即使她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起她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当她听到老太婆的惊叫声赶紧跑出来的时候,老太婆已经直直地倒在了玄关处的鞋柜子旁,晕厥了过去。
萧奶奶有多年不愈的高血压病,即使已注重养生多年的她因为性格强势长年失眠的原因,高血压已是越来越严重,平时不犯病靠药物稍微维持一下也就可以了,但是医生说一旦受到什么刺激和惊吓的话,那么这将对高血压病人造成致命的危险。
想起萧叔叔临出差前对她交代过的那些只言片语,苏棠忽然后背吓出一层冷汗,她赶忙去扶跌倒在鞋柜子旁的萧奶奶,可因为人失去知觉后整个身体的重量就全耷拉了下来,虽然苏棠并非是娇滴滴的全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但毕竟萧奶奶已经是到了这把年纪的人了,就算是身上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是苏棠一个人能抱的起来了。
苏棠顾不得那许多了,她赶紧跑到客厅手忙脚乱地拨了一串号码出去,其实除了死去的父亲以前的手机号码和现在的萧叔叔的,她并不是很能记得住旁人的,但是人一慌张,不知怎么回事,陆铮叔叔的手机号码在她的脑海里就被回放地异常清晰。
陆铮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因为平时教学的缘故,其实陆铮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他怕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解题思路被打断,但这一段时间因为萧念琛不在,他怕萧阿姨或是苏棠突然发生什么事要找他,所以他一直都是把手机揣在黑色休闲西裤的裤兜里,一看到是萧家打来的电话,他便马上滑了接听键。
苏棠并非没有经历过这样人命关天的危险时刻,就像父亲咽完气的最后一瞬间,她都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仿佛死亡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司空见惯,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慌张和恐惧,她怕的是萧叔叔,她怕的是如果萧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她要如何向萧叔叔交代,原来她也很想要一个人能够稳定下来的避风港湾,原来她也害怕此时此刻的这份安稳被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戛然而止。
她抽泣着,握着话筒的手也是颤抖不止,她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说出话的声音却嘶哑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说,“陆铮叔叔,萧奶奶她出事了……”
电话那端的陆铮极力安抚着苏棠的情绪,告诉她不要紧的,他马上就会赶过来,但即使这样,苏棠挂上电话的手依旧颤抖着,连眼泪也跟着披披拂拂地滚落了下来。
委屈吗?
委屈。
从跨入萧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奶奶的不友好,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样一段薄如蝉翼的宾主关系,但萧奶奶对来自农村贫穷家庭的她依然有很大的成见。
恨吗?
当然恨。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按照正常家庭的正常情况来说,她应该还有着最最天真纯朴的童年生涯,依旧会惦着脚尖盼望着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盼望着学校的礼物,盼望着老师的礼物,也盼望着来自家人最最真挚的礼物,可是从母亲改嫁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再也盼不来这样的时刻,父亲整日酗酒无暇顾及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更不会去管她死活,就算是隔代亲的外公外婆也并没有多么喜欢她,她像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垃圾,无人疼无人爱,她恨,恨别人,也恨自己。
可是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怀揣着的多么浓烈的恨意,她都没有想过去加害于别人,即使有时她确实内心有点小阴暗的东西潜藏在心底最深处,但她没有想过用加害别人的方式来减轻心底的那一点对命运的不平衡感。
有那么一刻,她看着直挺挺地躺在鞋柜子旁的萧奶奶,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股的悲凉,她想到死去的父亲,死去的家人,原来,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她这样努力地活着,如蝼蚁一般,却觉得死亡或是最轻松的一种解脱方式。
好在陆铮叔叔及时赶了过来,他将萧奶奶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手术势在必行,苏棠一直跟着陆铮叔叔后头目送着萧奶奶被戴着蓝色口罩的医生和护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异常安静的可怕,她木木地看着走廊窗户外漆黑的夜空,感觉到自己手脚的一阵冰冰凉凉。
陆铮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轻轻地抚了抚苏棠的头发,温声安慰道,“小棠不用太担心,奶奶她会没事的……”
苏棠动了动嘴,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她的嘴唇早已干涸的连在一起,她很想问陆铮叔叔,是否会相信她萧奶奶的晕倒和她无关,但她想了想,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终将是被送回到瓜渡村的命运,那个她既爱又恨的落后小村庄。
萧奶奶这边的亲戚开始蜂拥着赶来医院,有些面孔她见过一两回,有些却是完全陌生的,她看到了那个原本笑容可亲此时此刻却完全紧绷着一张脸的田茵姐姐,她看到了那个被小暖咬伤了手指头的薛杉还有那天一同来的两位奶奶,除了一脸懵懂还能一直对她保持微笑的薛杉,其他人的脸上却都是严肃而凝重的表情。
她下意识地想往陆铮的身后躲一躲,才发现陆铮是去了医院门外替她买水喝,她以为自己缩在角落里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可当她刚要挪动步子的时候,却听到人群中有人冲她大喊了一句,“就是她,就是她,上次杉杉就是被她养的猫咬的,素琴出事跟她肯定脱不了关系……”
素琴是萧奶奶的名字,首先赶来的这一帮人都是黄素琴娘家那边的亲戚,也许是因为太过担心黄素琴的病情,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矛头是指向她的,她便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她被蜂拥的人群推推搡搡着,耳边充斥着的都是各种辱骂的词语,她忽然想到家乡水塘边的那一只只渺小而孱弱的蚂蚁,那样努力着想要好好活下去的自然界生物却只要挨人类的一脚板子便会身首异处。
生如蝼蚁,死如微芥。在如潮水般猛烈地攻击下,她并不想争辩什么,仿佛也不再害怕什么,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命运的暴击的时候,她却听到从人群外传来的一道声音,眼里却带着温厚的沙哑,“你们闹够了没?”
苏棠循着声音望去,也许是头顶的灯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她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却从他削瘦俊朗的轮廓里认出了他。
“萧叔叔。”她浅浅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她再次见到萧叔叔时的情景,或许是她拿着满分的数学试卷告诉他,看,萧叔叔,其实我也蛮厉害的吧,或许是她折了一百只纸鹤送给他,然后让萧叔叔也同样送她一份生日礼物……
她曾幻想过的无数场景中,却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欣喜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些许的绝望和失落,萧叔叔会相信她吗?她该如何解释,或许她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
然而就在她处在矛盾挣扎边缘的时候,萧叔叔却忽然蹲下身来将她被扯凌乱的发丝微微拢了拢别在耳后,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小棠,别怕,有我在。”
小棠,别怕,有我在。往后很多很多的时光里,每当她觉得无比艰难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每当她想起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她便会勇敢地再次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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