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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似乎想要拽他,犹豫一下,手终究还是没碰到隋刃的肩膀,他收回手,声音很轻,“站到太阳下来。”
阳光刺目,从巨大玻璃窗刺过来,在众人注视里,面前的黑衣青年微眯了一下清冷的双眼,平静悠长,清冷茫然,只一瞬,便动了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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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黑色的睡衣太压抑,林葛然给隋刃选了一件浅灰色的睡袍,一件藏蓝色。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两旁招待的礼仪小姐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喂,你看刚才角落那黑衣帅哥怎么那么像张起灵。”
“你也感觉到了?我说刚才心怎么一直狂跳呢,他多有型啊,而且真的是从进来就不怎么说话。”
“可是头发好多天没洗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说不定人家那就是才盗墓回来。”
“哈哈哈你盗墓笔记看多了吧!”
“林董怎么带着他来?这睡衣是给他选的?他们什么关系啊?”
“是林董的儿子?”
“不是说就那一个嘛。那个傲的跟什么似的立公子。”
“你忘了,还有远公子啊。”
“那听说不是他亲生的,是他当年最好朋友的儿子。”
“那这个是谁?我怎么感觉这个才有林董的风范呢,比林董还帅啊。”
忽然一声咳嗽,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背后阴森森响起,“都聊什么呢。”
蒋蓉科长!
年轻女人们一哄而散,末了有个正想跑,被蒋蓉一把拽过来,蒋蓉从进来起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大厅正中央呆站的黑衣小鲜肉,“李甜,去,把今天早上刚到的藏海花款藏红睡袍给林董的公子拿过去。”
“林董的公子?您说立公子啊,那不是没来吗?”李甜不解。
“是那个,黑衣服的!”
李甜得令捞了藏红袍就过去,到跟前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你试试这个吧。”
黑衣青年没什么反应,还是呆站着,背对着她,似乎是个聋子。
李甜脸有点发胀,黑衣青年忽然就转了身,似乎刚才一直在出神,一双漆黑清冽的眼睛望着她,“你…跟我说话吗?”
李甜舔舔嘴唇,把手里的藏红大袍递过去,“早上到的藏海花最新款,你穿。”黑衣青年半垂视线看了眼她手里的衣服,双手却没去接。
又一个女生凑过来,胳膊撞了撞她,“李甜,你怎么看到帅哥话到说不稳了。”一边说着,她一边一把捞过李甜手里的睡袍,直接放到隋刃怀里,“帅哥,这是藏海花小哥款,一个一万八千八,就适合你这样的贵公子。”
这下隋刃有反应了,“…八千八?”
女生捂嘴笑,“一万八千八。”
隋刃手有点抖,把衣服还回去,声音清冷,“我衣服…很多。”
他忽然脑子疼,似乎今天的对话已经太多了。
“装好。”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林葛然眼皮不抬,“还有柜台上的两件。内裤也随便拿几条,我刚看柜台那儿,有个是什么无痕的?”
众人惊。
蒋蓉科长干笑,“林董,那是女款。”
林葛然面无表情,“那就来几条男款无痕的,尽量轻便。”
围着的几个女人想笑,被蒋蓉偷眼一瞪又都拼命忍住。
蒋蓉看林葛然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这是多久没近过女色的男人才能说出的话,无痕内裤,新世界女性来事时流行用品,他连知道都不知道,大概以为无痕就是可以在世界大战时用的,轻便?
想到这里,她眼神更加复杂。一直沉默的隋刃却忽然开口了,“你的店真的不打折吗?”
林葛然眼前瞬间一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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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丢大人!
也不管隋刃抱着一堆睡袍内裤的大袋子,林葛然走的飞快,步履生风。
那是完全不想理他的架势。
温泉。
二人冷冷相对。
隋刃被林葛然看的不自在,终还是咳了一声,转身去看旁边游泳池一样洒满玫瑰茉莉的温泉浴池。
看了一会儿,许是又觉着不自在,又抬头看开满玫瑰的花架子。
在林葛然面前抬眼,终不是他习惯做的事,他就又低下头,干巴巴看手里的衣服,忍了一会儿,终于低声开了口,“父亲,衣服给您放到哪儿?刃就走了。”
“你走个看看?”林葛然冷声,看着隋刃把睡衣放在一旁凳子上。
隋刃沉默一下,抬步,试着走了两步,猛地被一个大力拽了回去,直接给轰进水池。
隋刃一个轻飘的转身就浮出来,他垂着视线,站在水池里。
水是温的。
他攥了一下拳。
“你再走个看看?”林葛然冷冷的。
隋刃沉默,忽然轻叹口气。
鞋子进水了。他抬抬脚。
林葛然冷冷的,“有拖鞋。”把一双淡蓝大拖鞋踢到池边。
隋刃就又呆站着了。水湿漉漉的,顺着他头发往下滴,忽然,水面上起了一层可疑的血色。
隋刃胸膛微微起伏,衣服已经贴紧了肚皮,他忍了一会儿,还是轻咳了一声。
林葛然愣住,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临靠近水池又站好,“脱衣服。”
他忽然想起隋刃似乎是带了伤。
大概是他一直穿黑衣服,面上又从来不带任何表情,哪怕露出一丝疼的表情,自己竟然忘了。
林葛然忽然闭了闭眼睛,指了个方向,低声说道,“洗发膏沐浴露都在那儿,洗好出来。你…带纱布了没?”
隋刃确实没带,林葛然按个铃,很快,纱布和药就被送过来。
他把纱布和药膏放在水池边,迟疑一下,看向水池里的隋刃,正想说什么,电话响了。
林葛然低头看手机,眼睛微微闪了闪,转身出去接电话。
“爸?”
“你跑哪儿去啦?箫儿在发烧,上吐下泻你知不知道?!”电话里是老爷子浑厚的声音。
箫儿?他不是在洗澡了?
林葛然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爸,您慢慢说,立儿…你们现在在哪儿?”
林胡崇拍着大腿,“哪儿?这是…海润商城。我想着带我孙儿来买东西。哎呀,他又吐了。”
林立吐着酸水,无力地看一眼面前这聒噪的老头。
林葛然转身,“爸,我就在四楼的三江温泉城,你们在一楼等我。”
挂了电话,他急急转身推门,正要开口说话,“…”
他忽然不说话了,他看到隋刃正弯着腰,在洗头。
衣服已经脱下来,规规矩矩放在池子边,露出光裸的背脊,满背、惨白的疤。
他忽然就呆滞在原地。
空气、也停下来。
他看到的隋刃,胸前一直带伤,只是一直被包扎,或者穿着衣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后背。
他愣愣立在原地。
隋刃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洗发膏滑滑的,流进眼睛里,他看不清来人,用力眯了下眼睛。只是一个瞬间,他陷入黑暗。
心里微乱,又来了,失明,又来了。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应该是不认识的人。
想到这心里就安静一点,身上已经洗干净了,他把头又埋进水里,冲着眼睛,再洗干净头发。他动作一向很快。
然后,他睁开眼睛。
还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呆呆起身,站在水池里,望着眼前的黑暗。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视线清晰过来,他看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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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脸色死白,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隋刃呆看着他,忽然明白他的异常。他慢慢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全是狰狞的各式各样的刀口。
旧的,新的。
褶皱,死白,冒着血光。
他忽然攥起手指。明白今天犯了重大的错误。
对别人,他从来没想过刻意隐藏些什么,刀口舔血的行当,这些早已是家常便饭。
如果说这世上,有个人在面对时他想隐瞒住这一切,也就是面前的,林葛然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脑子清醒的他,很轻易可以避免陷入这样困境。
可惜,这些天,他的脑子一直是木的,他的眼睛,时常瞎。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终会失误。
“你背上…都是什么?”林葛然还是开口了。
他看到了,七个枪洞。
林葛然向前走,腿像灌铅,隋刃已经披上了那件藏红色的睡袍。
他侧着身,半垂着视线。
湿漉的衣服紧贴肩膀,气息动荡两下,重回平静悠长。
“父亲。”隋刃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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