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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王死定了, 你回去给他收尸么?你敢走的话,那些战俘……”
眼底突然有酸楚的刺痛,宇文灏后面的话,眉翎再也无法听下去了。
那股骇栗一直压得她无法呼吸,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昨日那信她压根就没打算写,因为原就准备今日回去的, 还写信做什么?
留在姜国不过是盼着能去见见那些战俘,毕竟,父亲已不在了,但哥哥, 她仍抱有一丝希望。
可她每天都没忘掰算日子, 昨日已是她离开的第四天,七爷应该就快要回来了, 她还要提前回去等他呢, 她昨日就是这么想的。
可不过迟了一夜, 竟已天翻地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压根不敢问,但她不信,她的七爷,就凭穆斌能杀得了他,但宇文灏这话的意思是, 他现在生死未卜?
瑟瑟发抖的唇角咬得发狠, 眉翎倔强的转回身, 留到现在,她本是有些事要与宇文灏商量的。
走,她是肯定要走的,那些战俘,他若能善待,她感激不尽。
可这话,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战俘,你想杀就杀,别心软,只要,你不心酸!”
最后两字是她转过身,踮起脚尖附到他唇前不紧不慢的呵出的,近在咫尺,却偏不碰不触。
说罢,她甩身便走。
“好,好,你给朕滚……”
守在殿外的穆斌,是在望着眉翎急切的走远之后,又听见殿内一声怒吼,“走,走了好……”
急雨般的叮叮当当的棋子落地声,亦掩盖了残怒的音节,“省得朕日日担心你走……”
是否,有些人怎么得到的,就怎么失去!
直到御书房内余音寂歇,穆斌眼中的身影也已缩成了一黑点,他犹自在回忆着昨夜的情景。
但穆斌也是直到亲眼所见,才相信皇上所说的‘他走,也必定会回来’,而此刻,他犹震撼着昨夜的震撼。
昨夜,城墙上的火光炫白了半天的夜色。
“陵安王!”
在那阴沉的一声呼喊之后,太尉手一松,万籁俱寂中,夜风撩人的疯狂,一纸信笺就在那一片光亮下悬空起舞。
马蹄嘶狂毫无征兆的划破夜空,策马扬鞭要多笃定,才敢这般决绝?
空若无物的城墙上毕露的人影顿时密集,揳地的翎箭似狂风掳沙。
“自古温柔乡,从来是英雄冢!”
太尉的冷嗤声中,穆斌也终于徐徐的挽开了一张强弩,却始终未射。
那一人一骑的速度太快,对面的燕军转瞬已反攻,到底是禁军,根本不是铁血骁骑的对手。一阵箭影抡来,城墙上顿时撂倒一排。
而穆斌一直在瞄准,他手中的这张弓,不仅射程极远,最是那箭矢,与众不同。
一骑尘浪卷起,斑驳的箭雨中,一抹玄色的衣影惊鸿而来,一剑挑起犹在飘曳的信笺,策马掉头未有半分停滞,似只为信而来。
至此,穆斌震惊之余不由得唏嘘,若非亲眼所见,他实难以想象,竟真有人明知龙潭虎穴仍义无反顾,而且那信笺还根本就……
堪堪纵马至接应处,掌心的信笺已迫不及待的划开,素笺无色唯染了两笔墨色双圈,除了七爷那两字称谓以外,竟是满笺的留白。
七爷定定的看着,突然,轰起的惶恐声中,一道劲风破空催来。
当时,以云骓的速度,他可以偏离躲过,或者,以他的敏捷,可以挥剑避开。
但都没有,当时,他凝神的看着那笺上仅有的一笔一划,字迹秀婉,是她亲笔写的 ‘七爷’。
就在那不够眨眼的时间里,一声入肉的闷响猛锥肩胛。
穆斌如释重负的放下弓箭,那马与剑的速度都太快了,唯有等他背过身停下来,这偷袭的一箭,终是射中了。
太尉仰天嗤笑,城墙上顿时掀起一阵狂呼,只有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箭矢入肉猛的一推,骤然绷紧的棱角微微仰起,所有惊惧的面孔与嗥叫在七爷周围定格,唯手被迫震松的那一瞬,飘起的信笺,转眼又在他掌心攥落。
头顶苍穹深邃,远空银河浩渺,那一瞬闪过的是谁的一颦一笑,似星云飘摇?
她蜷在他身旁入睡,醒来为他披上铁甲,束好发鬓戴上红缨……
一切,真实的像昨夜未醒的梦。
若爱她是奢望,那谁懂他的痴狂?
信笺在青筋绽起的手中猛的蜷紧,他眼角清润如许,此刻缓缓扬起的净是暗烈的腥红。
一片灰暗之中簇闪的光,最是震撼人心。
青锋滟茫,一剑挥断肩上的箭身,策马转身,俊美的容颜上腥冷的笑,荡满杀气。
“给本王灭了他们,作本王回给宇文灏的信!”
昨夜无月,皇城外的天色是血与火的勾勒。
***
暗红的血似还在姜国的城墙上恣意的泼绘,卷睫间,眼前已换做帐内寂寂的烛火,焦灼踱步的人影和不绝于耳的争嚷声。
“与突厥一战尚未收兵,本王的伤势封锁消息免动军心,还有,昨夜的事任何人不准透露出去,否则,论军规同处!就这样,都出去吧!”
“七哥……”
“七爷……”
“元帅……”
扶膝坐在榻前的人眉心褶皱突深,在所有关于眉翎的阴谋论被搬出之前,一道厉声碾轧:“本王还没死呢,出去!”
“七哥……”
“都出去!”
九爷气狠狠的领着一帐人走出,门帘外甩落着怒音,“看本王不把军医的皮给扒了。”
元帅的寝帐内,终于又静的针落可闻。
《棋赋序》就放在手边,书还停留在眉翎走时的那一页,七爷反复的看着那一页,想象着她当时调皮的眉眼。
微浊的目光慢慢垂下,犹沾着血污的长指又眷恋的展开信笺。
日色,就在他将笺上的双圈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到黯淡中,从正午到薄暮。
此时,距离他从姜国回来,已近一日。
身子微微僵直,七爷暼了眼伤处,心头与肩上的灼辣竟不知哪处更烈。
信,他一直不曾离手,此刻,不经意的从指间滑下,载着望眼欲穿的墨痕,若云烟飘落。
他伸手去追,恍然有一抹光影自门帐处闪进。
“本王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出去,怎么还有人……”
厉声在抬目之后,戛然中断。
“你怎么来了?”
信笺被一白皙的手指捻起,掸了掸,旋即便放下了,因为案上薄纱中的荧光点点顷刻引来了注目。
几日未见,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叙了几番话,转身有斟好的茶水递来,“七爷多喝些热茶,坐下好生歇会吧。”
几盏茶下肚,身上不觉也暖意融融,不得不承认,有人照料总是幸福的,七爷牵了牵泛白的唇角,眉宇仍是微拧,但总算绽开了回征之后的第一抹笑。
“七爷--!”
帐外,谁的声音如此焦切,叫刚坐下的人心房猛的一窒,身形疾动,门帐轻轻挑开了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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