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城修仙指南

20.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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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春分。
    直到此时,春天才算是彻底地到来了。
    天气不再是乍寒乍暖,冬日的余韵被一场细密的春雨浇透,化作漫山遍野娇柔的新绿,便如妙手画师随意泼了丹青,染得人间红香绿玉。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褪下厚重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衫,或是百蝶穿花的云缎,或是素雪堆云的宫锦;既有裙拖六幅湘江水,更见鬓耸巫山一段云。踏青的好时节,黄帝城民风洒脱,并不忌讳女眷出行,朝歌城的大街上除了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公子,更有游街赏春的侠女千金。高门闺秀们尚且矜持一些,只肯从马车的帘后露出半点娇颜,一闪而没;而那当街卖花的姑娘、牵骏马负长剑的飒爽女子,却个个都是大方得很,丝毫不介意旁人们惊艳的目光。若是看得久了,还会一个眼神瞪回去,啐一声“登徒子”。
    真真是小蛮垂柳,都占洛城腰。
    ……
    之于有志踏上术师之途的少年们,这一天却是远有比踏青更重要的意义。
    因为一年之中,太学的大门仅会面向凡世开启两次,一次是冬至,让学生们归家过年、与家人团聚;一次是春分,令新生入学、老生归校。
    “术师”虽说是难得,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杰,但尽天下之大,纵观五帝城,总数还是不少。于是林林总总的术师宗派也有个百八十处,出名的,自然位处洞天福地,匿于灵山秀水之间;小门小户的,也有随便买片地就置办下一片产业。但若是要大名如雷贯耳,让人听了便肃然起敬,说一声“原来是他!”的,便只有四处。
    北境玄帝城,沧浪山望日剑宗,立派千万年来只修剑道一途,于剑意之中参悟天机;
    西野白帝城,浮世京外枯叶寺,讲究的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修一段片尘不染菩提禅;
    南境赤帝城,万山迷阵青幽谷,敛则寻仙问道,育奇花异草;放则悬壶济世、以金针术法,济天下苍生,最是受万民景仰。
    而太学,则是凌驾于这三者之上、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太学创立四万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它的地位,也不敢质疑。
    因为它的年纪与五帝城等长,而它的第一任“祭酒”,则是由五帝共同担任!
    曾经鸿蒙初开,天地蛮荒,无论是人是妖,都只为一己之私生死相搏,没有灵智,更无所谓教化。天下无处不是战火纷飞,万物朝生暮死,老者失子,小儿丧父。直至四万年前,五帝出世。他们身具大神通,更分别是五个最强部族的首领,有感于苍生涂炭,于是歃血为盟,诛妖邪,平战乱,遣万民采天下金英,铸成五座帝城,各自踞城而守,以镇五方。他们统一了文字,制定通行的语言和度量,广传农耕畜养之术;又命座下有学之士,编纂教化万民之书,修建众多书院私塾,使天下皆知何为礼义廉耻,何为仁孝忠义。为了保证这些书院的权威,它们的第一任“祭酒”,都是由五帝共同担任的。
    四万年过去,其间王朝更迭、战火无数,书院们大多数都已经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却唯有“太学”未曾断绝,而是历久弥新地留存下来。早在四万年前它就是专教术师的书院,太学之内太玄阁,取九九归一之数,高九层,每层九尺,共八十一尺,号称尽纳天下藏书。但凡是曾被纸张记载过的,太玄阁内便必然备有一份副本。别的不论,哪怕光是这座书阁的气魄,便已经是无人能望其项背了。
    已故名士,“乌衣侯”晏飞歌,便曾仰慕其大名,亲上太玄阁,却仅仅停留了半个时辰。回府后他叹息良久,更感于此生浮沉,作诗云“太玄阁下书白首,谁问江湖老少年”,至今传唱。
    承载了这样多的传奇和风骨,“太学”之名,更是隆盛巍峨,令世人景仰。曾有人开玩笑说,若是能在太学当个看门杂役,便是给个宰相也不换。然而太学其实并没有具体所在的位置,只每年在朝歌城外开门两次。值此春分时节,草色葱茏,燕舞莺飞,苍茫燕山早已不是入学试时春林初盛的模样,而是开遍了漫山的桃花。少年们都换上统一发放的白衣院服,只见桃花树下白衣风雅,巍峨山门高高耸立,门后飞檐斗拱,气象万千。
    飞扬意气与君子端方,从来都不是什么相斥的风景。
    *
    崔濯穿着与众多同窗一个样式的白袍,因还未弱冠,便用青色的丝绦将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两道长眉入鬓,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他骑着马,腰间携着风吹雪,旁边的殷还羽与他并辔而行,依旧是眉目含笑的模样。山间的晨风吹动少年们的鬓发,送来桃李清馥的芬芳,崔濯放眼望去,只见淡粉浅白的两道花毯,葳蕤地铺满了半座燕山,将巍峨高耸的山脉都带上了少女般的明艳与灵动。
    花影纷飞,夹道席卷而过,最终被踏碎在哒哒的马蹄下。崔濯望着妩媚青山,只觉得平生从未如此快意,直让人想要纵情高歌。
    “桃李之花,最宜下酒。”殷还羽似乎也感受到山间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连眼眸都被桃花染成了淡淡的绯色。他笑着看向身旁好友,提议道:“听闻太学之中,素有桃花佳酿,是采每年含苞初绽的碧桃,佐以初春的第一场雨所酿,酒色浅红,艳若美人双颊。说是此酒一坛,收尽千山春色,还是祭酒大人亲自给起的名字。”
    “咦?竟有这等好东西?”崔濯大为好奇,“叫什么?”
    殷还羽指着漫山春桃,大笑:“名为‘眼儿媚’!”
    “好名字!”崔濯亦是大笑,弹铗道,“千山春色,不及眼儿媚!”
    山门之前,白衣如云。
    太学的制式,将学子分为三馆二堂一殿。“三馆”为闻道馆、崇志馆、广业馆;“二堂”是正意堂,诚心堂;以及最高的“一殿”,率性殿。“馆”中学子着白衣,有千八百人,两年后通过考试,每二人中只取一人,升为“堂”中学子,着青衣,为九百人。再两年,则又考,每三人中取一人,升为“殿”中学子,着玄衣。此时的弟子只剩三百,却尽是精英中的精英,随便出去哪方,也是无人敢怠慢的人物了。三馆二堂一殿,共计三千人,便是太学的三千学子。
    最初之时,若是没能通过两年一次的考试,重修两年仍旧没过,便会被太学直接踢出山门不许再入。但后来出了一位以柔善闻名的祭酒,与众位夫子学正商议之后,便允许考未过的学子最多再修习十年,有五次的重考机会。因此学子们往往越到后期年纪的差距也就越大,常常有人弱冠入学,修足了所有年份才勉强毕业,毕业已是年近四十了。听起来有些惊人,但术界的惯例,每当修为上涨,寿数也会延长,所以太学中多年不得毕业的老学生在其它的术宗小派,竟常是难得的天才。
    而真正能够从不留级就学成毕业的学子,则是足以让多方势力用尽一切手段拉拢的惊世英杰。
    柳朔寒就是这样一个“英杰”。
    他十六岁入太学,两年一考,皆是毫无压力地通过,今年二十,恰好升入率性殿,穿的是一身漆黑如墨的玄衣。他往太学的随便哪个地方只要一站,四面八方就都是或艳羡或爱慕——没错,就是师妹们爱慕——的目光。柳朔寒对此已经很习惯了,他性格凶残,教育师弟师妹的方法往往是上手就揍,却奈何生了一张女子一样秀丽绝伦的脸,哪怕是板着,也让人觉得冰霜美人别有韵味。
    不过不要紧。
    每一个敢招惹柳朔寒的,不论是夫子还是学生,都会被捶得满地找牙。
    但此刻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的后面还跟着一排漂浮着的大木桶。这些木桶让他看起来不但算不上“美人”,甚至还有些滑稽。
    柳朔寒走到掩雨走廊下,抬手向走廊靠墙的那面一点。他身后漂浮着的木桶们纷纷老实地飞过去,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个个整齐地落地,排成一长列。柳朔寒转过头,看着走廊下一众惊疑不定的白衣学子,冷冷地说:“太学规矩,抓阄决定教习的先生。木桶之中便是签条,若是有人喧哗抢夺——”
    他四下里扫视一圈,看中了廊外地面上一人多高的巨石假山。
    “燃犀,照夜。”柳朔寒淡淡地唤道,一长一短双刀的影子便浮现在身旁。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一双刀影便在空气中一闪,而后如惊电般掠出。三丈外那块巨石上忽然浮现出网一般闪亮的蓝紫色纹路,光网一闪而没,双刀则瞬刹回还,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见春风拂过,那巨石一寸一寸,风化成灰。
    风过无痕,巨石却消失不见了。原来的地面上有一块儿比其他地方的颜色浅了些许,大约便是它留下的最后痕迹。
    “——便有如此石。”柳朔寒冷冷地道,转身离去。那双刀的影子又消失了,而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庭院则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一众本因为考入太学、而觉得得意非凡的白衣学子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一个个张口结舌,同时也燃起了熊熊斗志。
    太学,果然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
    崔濯眼看着已经到了山门的牌坊下,于是便下了马,打算把缰绳系在牌坊边的系马石上。他抬脚正要进去,旁边的殷还羽却不走了。不但不走,还抓住了崔濯不让他走:“陪我等人。”
    “等人?”崔濯大奇。
    “我和林府的大小姐约定了一同报到。”殷还羽笑得十分温柔可亲,却是牢牢抓住了崔濯的马缰,“你看这春光明媚,不如也暂驻欣赏一二。进了门内,可就没有这样好的风景了。”
    崔濯很想回他一句“关我屁事”,但是他今天的心情实在很好,山间风光也确实不错。反正报到也不急在这一时,也就难得地没有和殷还羽计较。两人一同把马系在旁边,寻了处桃花树下站着,一边等人,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
    太学虽山门开在黄帝城,收学子却是不拘出身来历的,不仅是人类学生,也颇有一些妖族之人。但凡是能够让太学录取的妖族,必然是完全修成了人形,看起来与寻常人类一般无二。但是整个五帝城都知道要分辨一个家伙是人是妖很简单,看头发。
    妖族修炼,无法改变毛色,也就换不了头发的颜色。比如即使是殷还羽贵为帝子,也照样顶着一头金毛。黑发的不一定是人,但其他发色的必然是妖——当然偶尔的偶尔也有例外,比如檀上月就曾一夜白头。
    两人看得兴致勃勃,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用传音入密讨论得起劲。崔濯的修行时日虽然尚短,传音入密这种小法术却已然很熟练了,两人激烈地争论一个五三大粗、发色黝黑而肤色也是黝黑的学子到底是人是妖,崔濯说像是行伍出身的边塞军人,殷还羽却非说人家是黑熊精。正当二人的讨论到达最后验证打赌的阶段,却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什么东西?”崔濯一边嘀咕着一边抬头张望,顿时被惊得呆住了。
    这……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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