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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又已在天界,太巳仙人守在床边。润玉发现自己灵力恢复了大半,穷奇的反噬也消失了,再三追问下才得知,原来邝露之前早就发现他修炼禁术,只是没说破,因为太了解他的偏执,他的夙愿。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所以她用自己大半的寿元炼成蕴灵露,以备他情势危急时能解毒续命。如今虽然女儿不在了,但太巳仙人明白润玉在邝露心中的分量,也明白她甘愿为润玉付出一切的情意,便替她了了这桩心愿。
润玉久久无言,待太巳仙人走后,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三天三夜后,他从璇玑宫出来,一如往常冷静自持地处理政事,没有再去忘川寻找,也没有再失魂落魄。
他沉默着,隐忍着,
然而一有空闲他便钻进省经阁如饥似渴地查阅各种典籍,试图找到任何能寻回魂魄的方法,整夜整夜的不休不眠。累了的时候,就把邝露从前的梦境拿出来看。那是他在披香殿疯了一般从邝露出生到殒身前一点一点查找出来的。
那些梦境让他了解到一个不为他所知的,真实的邝露。
其实她并不像跟随他之后那样沉稳静默,素淡深沉。原来的她也是天真浪漫的性子,好奇爱玩,喜爱花花草草,喜爱鲜亮的衣衫首饰。她并没有那么忧郁矜持,原来的她也会在开心时拍手大笑,在夜里伤感落泪。
其实她一直记得那条救过她的小鲤鱼,那天过后,她有如约回到原来的地方找他,却一直没有等到。连着过了好几天都被爽约,最终她也只能放弃。
后来竟然在天界又见到了他,邝露十分高兴,也知道了原来他真的跟那些鲤鱼不一样,他是龙。奈何他们已是身份悬殊,她不得靠近。
她也想过办法,比如化成露珠在他经过时叫他的名字,却根本无法被他听见。
她终于知道,他应该是忘记自己了。
她默默的修炼,默默的关注着他,最终来到他身边。
看着他对另一个女子殷勤示好,看着他与她定下婚约,看着他记起幼年凄惨,看着他经历丧母之痛,看着他一步步筹谋,看着他与那位女子成婚,看着他起兵造反,荣登帝位。
那些梦境中的每一幕,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霾,透着些许悲凉之意。润玉知道,那是自己给她的感受,冷漠疏离还有伤害。他从来没想过回头看看她。但她仍一心痴恋,爱得卑微,一如曾经的自己。
润玉夜夜看着这些梦境,念着她的名字睡去。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在古籍中得知一种法器,叫做梦魂灯,据说这法器曾是凡间一位为生者招逝者之魂的巫师所制,可以用逝者生前的梦境去吸附他掉入忘川的魂魄。待那位巫师去世后,这法器便以扰乱冥府秩序为由被封入了魔界。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和魔界打交道。
他去见了旭凤,此时旭凤也正四处寻找让锦觅复活的方法。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做了约定。
润玉去三岛十洲求玄灵斗姆元君修复锦觅的那一片霜花真身,使其入了因果转世□□,又让在凡间历劫的缘机仙子提前归位,追查锦觅转世于何处。
旭凤则从魔界找出梦魂灯,在其中放入邝露的梦境后,由噬魂兽叼着潜入忘川吸引邝露的魂魄。
两件事情都需要耗费不少时日,而且中间曲折不断,稍有差错便不一定能成功。
然而他和旭凤从未放弃,最终都得偿所愿。
邝露又梦见雾蒙蒙一片,这次她没变成蝴蝶,而是自己原本的样子。
她在雾气中茫然前行,没有方向。走着走着,她又看到上次那个女子,这次她面对着自己,白皙如玉的面庞,但邝露还是看不太清。
“你到底是谁啊?”她问。
“我是谁不重要,”那女子缓缓开口道:“重要的是,他”
“他?哪个他?他是谁?”
“他不是不可以”女子的声音又渐渐变弱,邝露听得越来越费力。
“什么啊?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要记住不是不可以”那女子身影又逐渐淡去直至消失。
邝露上前想抓住她但又抓不到,很是无奈:“记住什么啊?我根本都没听清楚,怎么总是说半截?”
话音刚落,四周瞬间又变成赤红一片,炙热的火光围住了她,邝露下意识抱住头闭上眼。忍受着无尽的炙烤烧灼。她想要尖叫,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想跑,却根本动不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眶都被烧得发热发红了,涌出的泪水都是滚烫的。
泪水?她流泪了?
邝露猛地睁开眼,从地狱般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她感到眼角温热一片,抬手摸了摸,是湿的。这是,眼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暗,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幽深炽烈的眼眸。
“邝露,又做噩梦了吗?怎么哭了?”润玉一脸的担忧心疼。
她看到他的脸,英挺的眉眼,坚定的唇角,隽秀的轮廓。
这就是,天帝陛下的模样?真好看。
她不禁伸手抚上那张清俊的脸庞。
润玉正要擦拭她脸上的汗珠和泪水,突然顿住。
“你,能看见我了?”
邝露点点头。然后她看到这位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百花初绽。之所以仍处于懵懂无知的邝露能想到这样的形容,是因为那天她确实感受到了春风,看到了鲜花。
润玉高兴得当即抱她出了寝殿,想让她看看外面的万物风景。
她坐在庭院中,眼中所见皆是新奇,润玉笑看着她如孩童般惊异好奇的神情,在她耳边给她一一讲解,于是她认识了那些花花草草,认识了天边那道彩虹桥,认识了瑶池里金光闪闪的仙鲤,认识了机灵可爱的魇兽。
她的神智越来越清明,也懂得了更多。
她还认识了很多神仙,比如在她能看见之后就总是偷偷溜进璇玑宫来找她玩的月下仙人,还有经常跟在他身后的叫做鲤儿的俊朗少年。月下仙人有时叫他洞庭君,说是天帝陛下的义弟,年幼时受过邝露颇多照顾。
邝露自然是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位月下仙人十分有趣但又有些聒噪,每次过来总免不了要先骂那位天帝陛下几句,说他薄情寡义啦,心肠冷硬啦,还抱怨说他严禁他们这些仙人来找邝露,说是不许打扰她修养。
“哼,其实不就是怕我们让你想起他作过的那些孽么!”月下仙人忿恨道,身边的鲤儿扯了扯他的衣袖,月下仙人便打住,又扯出其他好玩的见闻逗邝露开心。
而那位洞庭君鲤儿,最开始在邝露面前总是羞赧又恭敬,尤其是月下仙人在的时候,他很少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邝露,若是邝露听月下仙人讲到有趣的地方笑了,他便也跟着笑。后来他也经常自己一个人来看邝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跟她讲一讲曾经的事情或是外面的见闻,两人亲近了很多。
这日润玉走进璇玑宫,便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向文静沉稳的少年坐在邝露床边对她说着什么,眉间眼角都是笑意,邝露似乎也很开心,笑得明媚无邪。这温馨和美的画面让润玉隐隐感到不悦。
他面上仍是淡淡的,走近还在说笑的两人。
鲤儿看见他,笑容瞬间凝滞,有些心虚地拜道:“天帝陛下。”
“鲤儿起来吧,跟我不必多礼。”润玉坐到邝露身边,示意他起身,严肃道:“我知你记挂邝露仙子的安康,但我也说过不可过多惊扰她,你是当了耳旁风了吗?”
“鲤儿知错,只是,”鲤儿看看邝露,鼓起勇气说道:“邝露姐姐醒来都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也能听能视,却终日困在这璇玑宫中孤身一人,对外界一无所知,鲤儿就想多陪陪她,跟她说话解闷,也能让她早些适应”
“这些事自有人会做,”润玉冷淡地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是洞庭之主,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总往天宫跑像什么样子!你有你该尽的责任,莫要本末倒置,失了分寸。”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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