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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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快快！200—360！！”
    几个医生手忙脚乱抬来除颤仪, 赶紧导联后用生理盐水纱布在电极板上仔细涂抹均匀，然后充上了电。
    “啊啊啊——小佳——”
    唐琪嘶吼着被安平死死按住身体, 生生将他拖了回来。
    唐琪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突着，青绿色的血管从侧脸一直蜿蜒到他受伤的手臂, 加速了血液流动, 迅速渗透了纱布。
    “唐琪，你冷静一点！！你去了只会影响她抢救！！”
    医生将电极板一个贴在了小佳右侧锁骨下，另一个放在了左侧乳/头外侧。
    从脖颈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暗红色的伤疤横过那瘦小的身躯。
    小佳被冻得浑身皮下泛起青紫的血管网, 即使是瘦可见骨的胸膛, 也是青紫青紫的。
    乳/头周围形成连片的皮下淤血, 顶端上结着血痂。
    “滋——嘭——咚——”
    小孩瘦弱的身体被电击地猛然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 她突然浑身抽动了一下, 却仍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唐琪只能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小佳躺在冰冷的床上, 脑中满是她昨天下午见到自己时灿烂的笑容, 和那个永不分离的誓言。
    他浑身颤栗着朝着小佳的方向跪倒在地, 拼命捶着地面撕心裂肺地嘶吼。
    “小佳，求求你, 求求你活过来, 求你睁眼看看我啊！！！”
    “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哪都不去了，我带你回家啊啊啊——”
    撕裂的男声伴着电击抨击声再一次响起, 唐琪绝望地匍匐在地上, 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般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小佳……小佳……我们说好的……”
    唐琪瘫倒在地上眼无焦距地低吟着，连压在了自己伤口上都毫无知觉。
    他远远向小佳的方向伸出了颤抖不停的手，在空气中拼命向前抓了又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唐琪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是掉进了一片寒湖，周围一片死寂。
    他浑身被冰冷粘稠的湖水包裹着，拖拽着，一点点坠入深渊。黑暗扼紧了他的喉咙，将肺里最后一点氧气也挤压出来。
    他绝望地伸长了手望向头顶洒满阳光的湖面，那里阳光正好。
    “……小……佳……”
    唐琪在心底呢喃着，模糊的视线让他只能看到那一块亮光。
    ……小佳别怕……我来陪你了……
    “唐琪！！唐琪！！你快醒醒，小佳她有心跳了！！！”
    安平突然一巴掌猛拍在了唐琪的脸上，一边使劲摇晃着他大喊着，声音刺破了冰冷黏腻的湖水，驱赶他周围的魔爪。
    唐琪空洞的眼中迎着越来越近的光芒，周身的一切仿佛一瞬间又出现了。
    空气中带着烟味和少许刺鼻的硫磺味，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安平低沉的声音带着些焦灼。
    “唐琪快醒醒！！小佳已经送去急救了！！”
    唐琪缓慢地眨眼，无神的眼中又重新寻回了灵动的光芒。
    安平放大的面颊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唐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右脸，颤抖的声音莫名哽咽。
    “是……是真的吗……小佳真的回来了吗……你别骗我……”
    安平长吁一口，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认真地看着唐琪的眼睛，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当然是真的，小佳刚已经先送去抢救了……呼……还好你没事，不然让我怎么跟小佳交代。”
    唐琪呆呆盯着安平不断开合的嘴，血红的眼里无声无息地盈满了泪。
    一滴一滴沿着脸庞悄然滑下，暗红的血迹在脸上静静晕开。
    唐琪眼眸低垂，泪水顺着睫毛在空中滑落氤氲，他低头默默看着自己重新包扎了层层纱布的手臂。
    他突然抬起头，五官扭曲着像揉开重新被组合在一起那样，扯开了一个异常难看的笑。
    安平被他看得心惊胆战，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唐琪到底怎么了。
    突然，唐琪毫无征兆地眼一闭，向后仰倒过去，没等安平伸手便重重砸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卧槽！！唐琪！！唐琪！！你没事吧！！”
    安平使劲摇着唐琪的身体，却见他闭着眼，呼吸一起一伏极有频率，脸庞也意外带上了一丝血色。
    “吓死我了，原来是睡着了啊……你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安平看他睡得香，勾起一抹笑意，一把抄起小孩腿弯，打横着抱了出去。
    身后，满地红黑的血迹凝结在地毯上，像一个个流动旋涡，吞噬一切。
    *
    唐琪觉得自己从未睡得如此安心过，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时间回到了那个洒满阳光糅杂蜜香的午后，那时，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
    这次，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唐琪倚在孤儿院后的那棵老梧桐树上，小佳换了那件鹅黄相间的新裙子站在他面前，拉着裙角笑靥如花。
    小佳开心地原地转了两圈，向他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她灵动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芒，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打在她身上，将她白皙的肌肤照的异常通透。
    一瞬间她变得透明起来，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悲伤。
    小佳停下，抚着起伏不定的小胸膛仰脸冲他笑，全程无声无息，只有稍微急促的呼吸能证明她的存在。
    她笑着凑上前去，牵起他的大手虔诚地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小嘴一开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了然地笑着，牵过她的手同样紧紧贴在自己胸膛，紧紧的。
    他虔诚地望进她莫名哀伤的眼眸，“我也爱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小佳笑得像是找到宝藏的孩子，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沾了沾。
    那动作很轻，却闭着眼异常虔诚。
    他愣住了，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小佳傻笑着快速跳开，向前面的小径跑去。
    鹅黄色的裙摆在糅杂了蜜香的清风中轻扬，三两步便失去了踪迹。
    唐琪慌了，他疯狂地找遍了孤儿院所有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明亮的背影。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飘忽而来，在林间小径若隐若现。
    “小佳！！你在哪？！我们该回家了！！”
    “小佳——小佳——小佳————”
    唐琪从床上猛的一个挺子翻了起来，惊恐地坐在床上愣愣看着周围苍白的墙壁，清风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嗬嗬……”
    他喘着粗气按住自己狂奔不止的心跳，张望着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医院。
    唐琪慌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鞋都来不及穿，便赶紧光着脚跑了出去，刚到门口便被人一把抓了回来。
    “小朋友，你现在是嫌犯之一，不能随便乱走，病好了就出院我们准备回去做笔录。”
    一个刑警站在门口挡住他，不让他离开。
    唐琪急得满头汗，“警察叔叔，你有没有见到和我一起送来的那个女孩？她叫小佳，大概这么高……”
    他对着自己的身体比划着，这时才发现胳膊上的纱布换了新的，被他之前猛的一动挤出了血。
    “啊我知道，安队特意把她安排在旁边的那个监护室了。你太小了带手铐看着影响不好，但你千万不能乱跑，我会挨骂的。”
    “我一定老老实实跟着你，绝对不乱跑。”
    唐琪赶紧点头，生怕他反悔。
    “那你跟我来吧，千万别乱跑。”
    唐琪老老实实跑回去穿了鞋，这才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小佳的监护室就在对面，安平先回队里汇报情况，留一个警员在这里照看小佳。
    唐琪来时，那个警员挂着两个夸张的眼圈和满脸青黑的胡茬，正坐在凳上倚着墙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你昨晚又加班了啊？赶紧起来别让安队逮着收拾你。”
    那警员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啊刚也就眯了三分钟吧。”
    两人好像是熟识，那人被推醒后使劲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然后带着二人进了屋。
    屋内，清风轻柔地卷起床边的白纱，揉杂蜜香的阳光细碎撒在床沿上，但床板却空空荡荡。
    “卧槽小孩丢了！！”
    那打瞌睡的警员惊恐地看着床上血迹未干的针头，疯狂地把屋里搜了个遍。
    “不可能啊她还在昏迷怎么会突然消失了！！我才眯了三分钟根本没睡着！！这里不可能有人过去！！”
    唐琪怔怔地盯着窗口，像是被飘舞的白纱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前，扒着窗沿向下望去。
    楼下一片绿色的汪洋中，一个小小的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身下氤氲出的血染红了裙子和草地，像绿浪中盛开的朵朵鲜花般，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