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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清看向那个红衣女子:“姑娘可是认得此人?”
红衣女子一边抽泣一边说“此人……此人正是我的表姐。”
红衣女子一边哭一边解释。原来这个被捆成粽子的疯女人,正是瑶城一户玉石商人家的女儿,名为薛如壁。而百崖寨,则是瑶城边百崖山上的土匪寨子。近两年来,寨子里的土匪不断骚扰瑶城,愈演愈烈。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地处边境,霸占玉石买卖不说,这些好色之徒们还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瑶城所有姑娘要出嫁的那一天,都要由新郎护送着,抬着花轿到百崖寨住一宿。美其名曰为新婚夫妻送上百崖山神的祝福。可是谁都知道,这群土匪的心思都在新娘的初夜上。
这两年来,不是没有人告过官。然而县衙早已被土匪们买通,官匪沆瀣一气,见到报官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板子伺候,再拖到大牢里,一直关到老实了为止。也不是没有人抄着家伙想去百崖寨出口气,然而平头百姓哪里打得过凶悍的土匪,一个个半死不活被土匪扔回家里,那群土匪还要管百姓勒索一笔。
时间长了,便没有人敢反抗了。只是苦了瑶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一听要新婚之夜要到土匪窝里去,个个吓得不知所措。胆子大点的,便私下里和心上人偷偷私奔,或者暗中结合。胆子小的,便立誓一辈子不出闺阁,当个老姑娘。而眼前这位薛如壁姑娘,便是胆子小的那一类。
“那她既然决定当个老姑娘,怎么还是被送去了百崖寨?”赫连戎川问道。
“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不等红衣女子答话,老板娘抢过话头,说道:“那群土匪啊,见瑶城的姑娘都不敢嫁人了,便又想了一个招数,就是谁家愿意主动送未出阁的姑娘来过夜,就送一条开采玉石的石脉。”
这瑶城周遭石脉成千上万,本来都属于瑶城人的,现在被百崖寨抢了去。要想赎回,竟得用自己女儿的清白换。
一开始,并没有人愿意以女儿换石脉。然而时间久了,被断了财路的人家却渐渐有了别的心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一条石脉却是养活一家老小的重要生计。陆陆续续有人改了主意,送出了女儿,拿回了石脉。而那些没有送女儿的,眼见着银子白白花重新流进别人腰包里,眼睛也都红了起来。
所以这薛如壁虽未嫁人,却因为爹娘一时财迷心窍,竟被绑着手脚,硬生生塞进喜轿里,送去了土匪窝。
然而一夜过去,又一夜过去,薛如壁却并没有被送回来。只有偶尔上山上山给土匪做小工的人回来说,远远见过薛如壁和前几个被送过去的姑娘,都是披金戴银,把土匪们伺候得哈哈大笑。于是瑶城人都道,薛如壁是贪恋百崖寨的荣华富贵,不肯回来了。
这样被爹娘送去,却不再回来的姑娘有七八个。
“他们的爹娘呢?就一点不担心?不去要人?”晏长清问。
老板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晏长清:“何必去要呢?本来是嫁不出去,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老姑娘,这下歪打正着有了归宿,还赎回了石脉,两全其美啊!”
“……”
周围人一阵沉默,却也有几个人附和着老板娘点头。只有那红衣女子闻言,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给被捆成粽子的薛如壁擦掉脸上的血痕。
现在看过去,晏长清才注意到,这个薛如壁其实长得楚楚可怜,很是美丽,只可惜现如今目光呆滞,举止反常,也不知到底是遭受了什么,中了什么邪?
晏长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赫连戎川问道:“你刚才引那薛如壁过去,是怎么做到的?你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话一出口,晏长清就后悔了。赫连戎川抓住机会,举起鲜血淋漓,仍在不停淌血的右手,道:“现在才想起我啊,真是凑巧,再晚一会,我这伤口就自己长好啦。”
晏长清不禁有些惭愧。赫连戎川毕竟是东云王子,为了帮他而受伤,他却置之不理,的确怠慢了。他连忙从房间取来药箱,撕下一条白帛,小心翼翼为赫连戎川包扎起来。
他很少离赫连戎川这样近。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晏长清的侧脸一改往日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显出几分淡淡的温柔。赫连戎川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一个毛茸茸的,如猫儿般的软掌,轻轻抵住了。
赫连戎川道:“必然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子的动作,像什么?”
晏长清一愣。他脑海里浮现出方才那个女子从地下爬起来的动作。那样僵硬的,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反身爬起来的动作,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的。
简直就像是……
“活死人?!”
晏长清脱口而出的瞬间,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他作为征战南尧国时的见闻。
那时他才十几岁,刚刚完成了沙漠七百里追缴胡浑式的成名之战,年少冲动一时忘了形。为了追一队主力敌军,他深入到南尧边境的深山老林之中,黑梭梭的深林不比沙漠,沼泽遍地,毒虫鼠蚁无数。而要追的那一队敌军,却没多久就不见了影子。左奔右突寻不到出路之际,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无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活死人”,肌骨多烂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却仍能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去。
无论是刀砍还是肉搏,那群活死人都丝毫没有直觉,仿佛无畏的死士。层层包围下,晏长清与手下弹尽粮绝,伤痕累累。就在即将不省人事的一瞬间,却不知从哪里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金红色的火浪席卷而来,晏长清失去了意识。再一觉醒来,他们仍停留在原地,周遭却丝毫没有活死人的任何痕迹。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无法解释的地方太多。南尧的深林里的确经常出现误入者出现幻觉疯癫的流言,晏长清就一直怀疑,这些“活死人”到底是真是存在,还是是他们迷失在深林里产生的幻觉。
晏长清仍记得那些活死人被打倒之后,反身爬起来的样子。那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扭曲的动作,跟这个薛如壁,是多么相似!
怪不得他刚刚看到这个动作的一瞬间,总觉得似曾相识。
赫连戎川看着晏长清沉思不语的表情,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这位姑娘的动作颇为诡异,却没有自我意识,仿若活死人。”
“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能被制住心神?”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发问。
“用蛊。”
赫连戎川的一句话,让人群炸开了锅。
“用蛊?这不只是流言吗?”
“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世间?也太可怕了吧!”
赫连戎川道:“我曾耳闻,虫蛊皆渴血,刚才便以鲜血相诱,果然奏效。定是虫蛊无疑。”
晏长清陷入了沉思。南尧有擅蛊术者,可撒豆成兵,以白骨为将,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怀疑过。
赫连戎川道:“敢问各位,那百崖寨的人,可是打南尧而来?”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回答。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装着胆子说道:“没听说过什么男尧女尧,但是有一次碰到寨子里的人出来溜达,听到他们说,要把钱都带回什么,什么阑都去。”
晏长清心里一动。阑都,正是南尧国的都城。
赫连戎川道:“人们皆知南尧国,信鬼神重淫祀,。却不知南尧亦多蛊术,只道是传说。实际上,蛊师虽然极少,却的确存在于南尧。中蛊者发作时会失去自我意识,四肢僵硬,只听蛊师的召唤。”
围观者闻言纷纷后退几步,惊慌失措。老板娘惊出一头汗:“蛊师?你是说那下蛊的人,难不成在这里?”
“那倒未必。”晏长清道:“若是有人真在此纵蛊,断没有留下活口的意义。”
老板娘心有余悸摸着胸口,问道:“既然没人操控,那这位薛姑娘,怎么疯成这个样子?”
晏长清一边思索一边说:“想必蛊毒和其他毒一样,都是按照一定的时辰发作的。许是这位薛姑娘不堪蛊毒的折磨,想办法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半途发作了。至于为何会遇到这个男人……”
老板娘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嗨!一定是这薛姑娘逃跑路上,发了病,正好被这男人捡到了!怪不得今日我看这女子被着这男的带进客栈时,举止神态皆有些怪异。可那男的一脸色眯眯急不可耐的表情。这样的狗……男女我见得多了,也懒得多问。嗨,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下作的蛊术,话本子上都没听说过,真是……”
晏长清看了看昏倒在一边,浑身是血却并未伤重不愈的男人。心中了然。如果薛如壁真是被南尧人的蛊术操控,那必然和他在深林里遇到的活死人一样,四肢僵硬,不畏严寒苦痛,如同提线木偶。甚至也如提线木偶一般,惧火。所有,怪不得这薛如壁要用烛台伤人。想必是那男人自己拿过了烛台来,却没想到上面明晃晃的烛火是中蛊的薛如壁最畏惧的,为此才出手伤了人。
至于这薛如壁蛊毒发作后为何变得放浪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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