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日常被反叛

33.世子折龙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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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王世子夏临抵达汴都之后,便被皇七子赵瑾的人安排城东的别业中休养,方圆三里一律肃清,寻常人不得靠近。
    忐忑地等待着敬王世子进皇域为皇七子撑腰发声的王公贵族们未免有些失望。
    所谓浑水摸鱼,只有汴都的水浑了,他们才能在其中找到机会大赚一笔,为家族换来一场荣华富贵,可西北凉州夏氏就跟一根定海神针似的,不打招呼便突然驾临汴都,逼得汴都这一滩浑水只能澄净下来,将所有人的家底并列于夏氏眼下。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世子夏临只要不表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不敢轻举妄动的都是有点脑子的人,没脑子的人自然不会等着夏氏出手。
    比如皇七子赵瑾。
    赵瑾的人为夏临安排的那处别业原先是前朝某位王爷的王府,后经战乱,新朝建立以后,又被高祖皇帝下令重建,经过三四十年的养护,这处别业外貌虽还是当年模样,内里却典雅清幽,十分适合养病之人居住。
    赵瑾前两年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让官家松口将这处别业借给夏氏世子进汴都休养时居住的。
    自打夏临来到汴都以后闭门不出,好像真是来养病的,可世子虽早年体弱但现在已然康复,没什么需要静养的。夏临来汴都那日,借赵瑾的手暴露了姓夏的与皇七子有联系,但这么多天来,一点动静也无,原本见风使舵的那些人见姓夏的压根没理皇七子,不由又开始考量到底该站在谁的阵营之中。
    岭南恭王王妃出生在前朝,其祖父郭芳本先生除去书法大家这一身份外还是朝廷的左仆射大人,当年晏氏极盛转衰,年纪尚小的王妃观皇城乱象,曾叹息道:“金銮殿前人人画皮,洛阳城中百鬼夜行。”
    十六字道尽官场丑恶远胜妖鬼,口蜜腹剑、借刀杀人、搬弄是非……种种恶行屡见不鲜。
    而如今的大魏汴都朝廷完全复刻了当年晏氏洛阳的景象。
    赵瑾本就不是什么能教属下誓死效忠的明主,夏氏没有为其发声,教他这些日子十分难过,与皇嫡子阵营争斗之中,难免又落了下风。
    他坐不住了。
    他向姓夏的求助本就是希望姓夏的能出手将他捧上帝位,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世子夏临来了以后竟袖手旁观,让他好不窝火。
    若世子夏临来到汴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不如不来。
    赵瑾揣着一肚子的怒气来到城东别业请见世子。
    夏临多日闭门不出也不见外人,每天优哉游哉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随后慢悠悠地披了家常半旧的锦衣去园子里绕绕,吃过午饭后,坐在书房里看一会儿树,他必然是要歇个午觉的……江南水土养人,常年清瘦羸弱的世子殿下来到汴都待了几天竟然还长肉了,着实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侍从们颇感欣喜。
    要说起来,世子这三十多年少有几天是过着舒舒坦坦无忧无虑的日子的,这几天他能稍稍健壮起来想必也与他心里没挂着什么事有关——他早在抵达汴都那日便将所有该安排好的事安排下去,身边拢共十九个暗卫全数被他支了出去办事,包括他的心腹七夜。
    众所周知,世子夏临手无缚鸡之力,而这次身边一个高手不留,胆大至厮!
    夏临做决定之初,七夜就想提出异议,可是他没有。他是世子的暗卫,他的一切都是世子给的,他无条件服从世子的一切命令。
    他被夏临安排到皇七子赵瑾身边,关注赵瑾的一举一动。
    这日,他将赵瑾将要拜访世子的消息提前传回了夏临暂居的别业。
    夏临收到信后,一切如常,坐等皇七子上门,或者说,坐等鱼儿上钩。
    赵瑾来时,夏临午觉方起,因得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夏临家常锦衣外多披了一件颇有些分量的大氅,越发显得他病弱。
    皇七子见了他这幅模样,一肚子怒气里挤出不少尖酸刻薄来:就这病歪歪的德行,还敢到汴都来?!别等夏临病死了都帮不上他一点忙!
    虽从小被溺爱,但赵瑾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即便心中厌恶夏临,面上还是装得十分关切:“本王公务繁忙,自世子入住汴都之后,这才是第一次抽出空来见世子殿下一面,实在惭愧。世子远离故乡到汴都休养,若有什么需要的,还请世子莫要与本王客气,尽管提,本王自会让世子如愿以偿。”
    夏临哪里看不出他言行举止之间隐约流露的不满与嫌弃,只是面上仍是一幅温和好欺负的嘴脸:“多谢王爷关心,王爷与家父私交甚笃,若有需要,临自然不会与王爷客气。”
    他这话说得好像他对夏氏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却又直白地扯出夏氏与皇七子的联系,赵瑾只觉他说话像一个棒槌,十分讨厌。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与夏临扯官话兜圈子,试图委婉地暗示他该做些什么。
    夏临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装糊涂大法运用到了极致。
    赵瑾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很快就与敬王世子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夏临笑眯眯地看着他离开,并且举起一杯茶,遥遥祝他的背影:“王爷必将心想事成……”
    只是,在得逞之前,他得付出一点代价。
    “七夜”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夏临轻声唤道。
    一身黑衣气息隐匿的暗卫从屏风后绕出来。见世子肩头随意披着的大氅又滑落的迹象,他想都没来得及想就伸手帮世子拢了拢衣裳。
    夏临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平静地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坐。”
    七夜见世子没有斥责他的意思,立即将紊乱了一瞬的吐息平复,遵从世子命令坐下。
    夏临道:“今日起,你便无须再去盯着七殿下了。”
    七夜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夏临似笑非笑道:“他排行老七,你刚好叫七夜,说来,让你盯着他,也算是一桩缘分……不过,你是我的人,你欠着我娘的恩情,你可还记得?”
    七夜立即离席向他磕头。
    夏临扶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将告罪告个完整:“本世子今日并非质疑你的忠诚,本世子只是想告诉你,自即日起到下次七殿下来拜访,你将是本世子身边唯一一个随身保护的暗卫,就算是死,你也得陪着本世子一起,明白么?”
    七夜声音暗哑:“殿下……”
    夏临微微一笑,右颊那个酒窝仿佛能溺死人心:“我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你都知道,对么?”
    七夜沉声道:“七夜,万死不辞!”
    夏临撒开他的手,喝了口茶:“别跟我说死。”
    七夜拱手作揖:“是!”
    不出夏临所料,自赵瑾拜访那日之后,骤然冒出了不少前来城南别业刺杀世子的人。鹰踏轻骑每日都得往城外运上个几十号尸体。
    这是赵瑾给世子的一个教训。赵瑾虽然二百五,但也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回去之后仔细一想就会知道敬王世子那是在跟他打太极——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就是不提,一副要坐地起价的架势,这让赵瑾很是不满。
    于是赵瑾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虽然汴都贵族为西北凉州敬王所震慑,但把主意打到世子头上的人还真不少。
    敬王膝下仅两位嫡子——嫡长子夏临为世子,嫡次子夏至死了该有二十一年了。自古以来,无论是立世子还是立太子,都讲究一个立嫡立长。要是这长子没了,嫡子也死光了,敬王该立谁?
    赵瑾回去后就下令将暗中保护世子夏临的人全部撤回,反复到城南别业刺探的杀手立即敏锐地发现防范他们的力量少了一层,实在算得上是天赐良机。
    可到底有两百鹰踏在,他们能闯进世子住所的人实在不多,少数的几个也很快被七夜收拾干净。
    夏临照旧该吃吃该睡睡,好像对别业中充斥的血腥味一无所觉。
    十月初三,他早上起床后由小厮领着到花园里小坐赏景。夏临不知是不是对金鱼格外偏爱,走到池塘边他看见一尾红鱼在水中悠闲游曳,便不想再往前了,支使小厮去为他抓一把鱼食来,他在池边等他。
    小厮得令离开,夏临负手站在那儿,低头看着水中赤红的鱼儿,自言自语道:“生而为鱼,不知人之烦忧,为玩物,供人观赏,依仗人之喜爱而活……生而如此,不如去死……”
    他身后的假山突然掉下一块石头,直直向他后脑砸下来,他被响声惊动回头看了一眼,与此同时,水中掠出一个鬼魅般的黑影,黑影握刀如削纸般将金鱼一分为二,可刀势不减,向病歪歪的世子夏临掠去。
    可他的刀锋却突然被苍白瘦削的两指夹住了……是夏临。
    传闻中卧病孱弱的世字控住杀手的刀,几乎慢条斯理地转过脸来看着他,深色的瞳仁中藏着两点笑意,寒星一般。夏临微微偏头,似笑非笑道:“这么沉不住气?”
    杀手心中一凌,想要抽刀再刺,却不能。
    夏临使了巧劲,仅凭两指就将刀锋折断。而暗中保护他的七夜已经出刀教杀手毙命。
    杀手的尸体软软倒进池中,涌出的血很快将池水染红。七夜没去处置他的尸体,而是立即扶住踉跄着退了一步的世子。
    夏临呕出一口血,雪白的衣襟沾染血迹,他皱眉看着杀手的尸体,抬手抹了抹唇边下颌,喃喃:“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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