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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德自然不可能将萧解忧送出宫,他只是意思意思地将她送出殿门口罢了。
“公主殿下慢走!”他的声音依旧阴沉,带着一丝喑哑,一如既往地不讨人喜欢。
萧解忧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疾不徐地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慈宁宫。
接下来,她要去翊坤宫拜见齐皇后。
慈宁宫与翊坤宫相距不远,萧解忧闲庭漫步,一点都不着急,看上去既轻松又自在。
她是真的不着急。前一天送了进宫请安的折子,昨天傍晚才有回信,很明显齐皇后也不急于见她。
慈宁宫对萧解忧的爱憎从不掩饰,在宫里呆久了的宫女太监,谁心里没个数?可是,翊坤宫对萧解忧的深恶痛绝,却是掩藏在一片繁花似锦和无波无澜之下,除了萧解忧自己以外,几乎没人能察觉。
慈宁宫那边尚且有迹可循,这么多年来,总算被萧解忧琢磨出来丁太后对她的恶意出自哪里。可翊坤宫这边,她前世到死都没有想明白过。
元嘉帝即位前,她是养在东宫的小郡主,齐皇后是随着夫君就藩的王妃,两个人根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等到齐皇后母仪天下之后,就算萧解忧脑子进水了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啊。
萧解忧想了又想,觉得估计也许大概可能也是她的父母或者祖父母那辈留下的积怨吧?
如果不是活过一世,萧解忧根本不知道齐皇后竟然如此恨她,恨到一点都见不得她好。
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她上辈子死得那样莫名其妙,搞不好就是齐皇后的手笔。
可是,在她和亲前,齐皇后已经被福王软禁起来,连她出嫁都没有露面……
说起前世自己的死因,萧解忧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宋文越是负责送亲官员中职位最高的人,可即便如此,他想要在自己焚的香片中做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他肯定需要一个内应。
在她带去的随从中,能够接触到她贴身物件的少之又少,最为可疑的人,就应当是她那四个婢女中的某一个。
当时营地里乱糟糟一片,她记得,在连问冲进帐篷的之前、之后,她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四个婢女。按理说,她的婢女应该像连问那样,听到她这边有异动就该赶紧过来。后来连随行的大夫都来了,四个婢女仍旧不见人影。
她们四个,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被人控制或是杀害了,还是果真背叛了她?如果她们之间有人是宋文越的内应,究竟只是某一个个人呢,还是某几个人呢?
萧解忧的眸子低垂,两排长长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她脸上的表情骄矜冷傲,徐徐地行走在回廊上,姣好秀美的侧脸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莹白的皮肤好似上好的白瓷一般,白亮诱人,令人一眼看过来就再也挪不开眼。
有新来的小太监跪在墙边,等到萧解忧带着婢女走过去之后,才怯生生地压低声音问同伴:“这个仙女似的娘娘,是哪一宫的啊?”
“什么娘娘!”那小太监见贵人走远了,便爬了起来,有些没好气地低声回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可是温仪公主!”
“温仪公主?”新来的太监果然睁大眼睛,又朝着远处的身影看了几眼,口中喃喃:“原来是公主娘娘……长得就跟那九天仙女下凡一样啊……”
与他同行的太监鄙夷地看了痴迷着的同伴一眼,却忘记自己刚刚进宫后第一次见到温仪公主后,惊艳的感觉一点都不比眼前的新人少呢!
且不说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宫女和太监怎样在背后悄悄议论她,萧解忧刚刚走到翊坤宫门口,就听到有人带着几分笑意地道:“参见公主殿下。”
齐烨面色和煦,嘴角微翘,潇洒而不失恭敬地对着萧解忧行礼。他身着一袭宝蓝色对襟圆领云袖长袍,身材伟岸修长,容貌俊秀,一双温文的眸子里透着浓浓的暖光,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男画。
他是齐皇后的嫡亲侄子,首辅齐田忠的嫡亲次孙。自幼聪颖非常,打从十五岁起便连中三元,是齐家下一代中最为出色的人物。
萧解忧小时候在翊坤宫住过一段时间,那时,齐烨的母亲经常带着他进宫,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不少。齐烨比萧解忧大了五岁,其实根本玩不到一起,可是不知怎地,齐烨总喜欢逗弄她,每次见面不把她弄哭绝不罢休。
这也是萧解忧死活非要搬出翊坤宫的原因之一。
后来,齐烨随着他的师傅外出游学,萧解忧又不是个喜欢出门乱逛的,随着年岁渐长,两个人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萧解忧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怎么可能!
作为她的童年阴影之一,也是第一次让萧解忧意识到齐皇后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人,萧解忧怎么可能忘记呢?
搬出宫之后,萧解忧听到过一些关于齐烨的传言,无外乎都夸他怎么怎么君子如玉,怎么怎么文采斐然,又怎么怎么令人心醉折服。他与穆国公府的沈世子、谢阁老家的谢七公子齐名,都是各家贵女争先恐后想要嫁的最佳夫君人选。
萧解忧在心中微微撇嘴。齐烨的本性有多么倨傲恶劣,她早就深有体会了。
看吧,眼前这人假模假样的,给她行礼却不跪下,只是敷衍般地弯了弯腰,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分明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齐皇后执掌六宫,齐首辅位高权重,齐烨的嫡亲大哥齐煜是二公主萧离忧的驸马,齐烨自己就是元嘉七年的状元郎,齐家在上京的赫赫声望岂是萧解忧这个小小公主能够相抗衡的?齐家的小公子不想跪公主,谁又敢说什么?
萧解忧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抓着不放,反正这位齐家独秀,上辈子死得比她还早,她才不会跟短命鬼一般计较。
“嗯。”
不计较归不计较,但是皇家公主的范儿还是要端着的。
萧解忧冷淡矜持地点了点下巴,多余的一丝目光都没有给齐烨,继续分花拂柳,身姿轻盈地往前走。
“四公主一向可好?”
一声问候,不高不低地从萧解忧的身后传来。
齐烨的声音极为悦耳,清朗明澈,说话时面色从容不迫,眉眼舒展,一派惬意潇洒之态。
一旁的几个宫女见状,忍不住羞红了脸。
萧解忧脚步仍旧缓缓,既不回头,也不回答,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就那么把齐烨晾在原地。裙摆轻扬,人很快就走进了翊坤宫。
齐烨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仍旧从容镇定,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
有个面色羞红,身材窈窕的小宫女壮着胆子上前,音色婉转地对齐烨说:“齐公子,公主,公主她一定没听到您在问什么。”
齐烨的眸子仍旧牢牢地锁定萧解忧的背影,听到有人说话,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直到那抹纤细动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内,方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脾气还是这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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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重要的人,萧解忧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她不怎么喜欢出门,也不爱交际。上京中的官员世家中,她认识的人不多。在她认识的有限的那些人中,齐烨还真排不上号,只能勉强归在她“不喜欢见到”的那一类人里。
他对她不恭敬,她并不生气,反正小时候他还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翊坤宫比慈宁宫要大得多,从进了正门,宫内的气象就比慈宁宫气派了不止一点点,连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看着也精神许多。
齐皇后出身好,自小养尊处优,成亲后就是王妃,然后又封了皇后,日常生活奢侈些,精致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她如此做派,自然被她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太后婆婆所不喜。
再加上大公主出嫁的事,慈宁宫与翊坤宫的人几乎从不来往。
萧解忧觉得挺好笑的。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到了她这里,敌人的敌人,仍旧是她的敌人。
“见过皇后娘娘。”
齐皇后在她正殿的东暖阁里见到了大病初愈的萧解忧。
她上下扫了几眼萧解忧,没发现她有哪里看上去像个病人,心中愈发认为萧解忧小题大做,纯粹是因为她与沈湛和离惹了皇上不悦,这才弄了这么一出来苦肉计来,想博得皇上怜惜。
齐皇后容貌秀丽,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的面上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说话也从来慢条斯理,要多温柔就多温柔,要多贤惠就多贤惠。萧解忧却知道,这女人能一边杀人放火,一边拨弄佛珠念阿弥陀佛,伪善得令人作呕。
“快起来吧,坐下来说话。到我这里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笑盈盈地对萧解忧招招手,然后又对身旁的宫女吩咐:“文秀,去给公主沏杯杏仁霜来。”
文秀笑着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吩咐小宫女了。
萧解忧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吃什么杏仁霜的,在回答了齐皇后“可还有哪里不妥”“现今吃什么药”“伺候的人有没有尽心”等几个虚情假意的乏味问题之后,萧解忧便直接对皇后说明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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