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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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3月17日
    卢卡拉，尼泊尔，2，823m
    藏蓝色的穹庐中飘荡着一两缕棉质般的烟云，展翅的大雕自空中俯降，收翅，双足堪堪的抓在硕大浅棕色石子之上。年久未修的公路坑洼颠簸，其一面是陡峭高大直入云端的岩壁，另一面则是堆积着的嶙峋乱石。奇形异状的岩石大可足有一人之高，小却也可一掌握住。乱石夹杂着的散土堆成了一个平缓的向上坡度，塔几里便坐落在石坡的尽头。它虽也就六七百米来高，但表面光滑，皆是裸露的岩石，唯有少许几处被风吹雨击的凹凸可以落足。
    “文队——”殷南将黑色的铝制登山杖从背包的扣带处抽了出来，懒懒散散道，“接下来干什么？”
    “横切过山丘，”文北偏头抬手指向远处的塔几里，“路过那边一座废弃的尼姑庵，再回到公路。”
    “需要攀岩吗？”陆希皱着眉头，将自己的小包仍到面前，胡乱翻腾了几下。
    “先说好啊，我既没带主锁也没带登山镐。”
    “不用攀岩，有条小路。”
    话毕，文北套上帽子，带上登山镜，直接跨过公路护栏，踩到了乱石路上。碎小的石子互相摩擦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微风拂过，带来一股青草的浓郁气息。
    陆希与吴狄在他身后小声咬着耳朵。
    “欸吴哥，防晒霜要吗？”陆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盒白色的乳膏，“这玩意儿是特意用来高原防晒的。爬山的时候不抹防晒霜，结果就和难民差不多啊。”
    “谢谢，”吴狄小喘着气，受宠若惊的道，“一点点就好。”
    陆希将自己的小辫子甩到一边，把防晒霜放到了吴狄手上。她一边一脸心疼的看着膏体慢慢减少，一边嘴里却嘟囔着什么“吴哥再多拿一点这么少完全没用啊”之类的话。
    “文队和殷南不用吗？”吴狄感激的往手上匀抹，侧头问道。
    “我今早去文队房间的时候，看到他有一桌子的护肤霜，”陆希一脸梦幻的和吴狄嘀咕道，“至于殷南，他皮糙肉厚不怕晒。”
    “——哟呵希妹，”和文北并肩走着的殷南突然回过了头，眯了眯眼，“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嗯？”
    陆希颇为不屑的啧了一声，摆弄起自己帽子上的伸紧带。
    “吴哥，希妹和你说了什么？”殷南不死心的向吴狄追问道。
    吴狄蓦的被问，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
    “啊，”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陆希，“她说，她说”
    “嗯哼？”
    “陆希说你”吴狄低着头想了想，小声说道，“她说你身强体壮不怕晒伤。”
    殷南被这个答案逗的直乐呵。他哟了声，冲着陆希戏谑的吹了吹口哨。
    “看不出来啊希妹，你竟然对我怀着如此浓烈的喜爱之情，”他一把搭上文北的肩，摇了摇头，深情道，“可惜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文队，你说是吧？”
    陆希狠狠的朝他剐了眼，那神情似乎被他活活的恶心到了。
    “少讲点话，”文北将殷南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摘了下来，“小心待会没有力气。”
    陆希不屑的啧了一声：
    “欸文队，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嘛。就这么个小土坡，像我们这种半马跑下来喘都不带喘的人怎么可能会搞不定。”
    然而，文队终归是文队。
    吴狄疲倦的在乱石堆积成的缝隙处坐了下来，在他身后，是陡然升高的狭小石阶。他们已经攀到了顶。
    躺在山顶的石缝下，一幢接着一幢的小楼矮小的和路边石子近无二样。视线尽头，是一座猝然爬高挡住了大半天空的棕黑高山，它连绵的山脊与更远处顶着雪层的众山相接。一山比一山巨大，一山比一山宏伟。浅灰色的乌云盖住了天空，厚厚的云层似棉花一般，将天际塞的满满当当，只留一丝小缝，供暗淡阳光的射入。
    “卧槽我也受不了了，”陆希将登山杖往地上一扔，瘫坐到了吴狄身旁的嶙峋岩石之上。她颤抖着手将保温杯拧开，眯了眯眼，“不过这地儿的风景可真不错。”
    “哎希妹，你这可不行啊，”殷南倚在石头上，幸灾乐祸的笑道，“800米都不到的小土坡你都累成这鬼样，过几天上珠峰，你这不得在昆布冰川就倒下了？”
    陆希没理他。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从包里翻出几根巧克力棒。
    “吴哥吴哥你要吗？”
    “谢谢。”
    文北见状，遂停住了向旁攀爬的脚步。他站在巨大乱石堆积出的狭窄缝隙间，蹙着眉头看向气喘吁吁的陆希与吴狄。
    “这两人估计有点难啊。”殷南倚在他身旁的岩石上，懒懒散散道。
    “还有几天，慢慢来。”
    不远处，陆希瘫坐在地上，一边嚼着能量棒，一边喝着热巧克力。
    她朝着文北挥了挥手：“文队要来坐下吗？”
    文北点了点头，靠在了他们面前的巨大石块上。
    “陆希，你当时爬卓奥友的时候也这样吗？”
    “卓奥友啊，”陆希神色一黯，“那都是六七年前我跟着校登山队时候的事了。”
    “后来”吴狄诧异的躺在她身边，“你再没登过山了吗？”
    “嗯，发生了点事，”陆希笑着咧了咧嘴巴，露出几颗大门牙，“话说文队，你为什么开始带商业队了？”
    文北扭着水瓶的动作一顿，淡淡说道：
    “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啦，”陆希嬉皮笑脸的追问道，“你当时14座都已经完成了四座了，为什么不继续爬下去——”
    “希妹，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看来不累啊——要不咱们继续？”殷南笑意盈盈的打断道。
    “不不不不，”陆希连忙闭上了嘴，“这种高海拔行军简直能要了人老命，让我再多休息一下。”
    “确实，”吴狄接过陆希递给他的热巧克力，“每抬一次脚，我都感觉得头疼一下。”
    “这是你们来这儿的第几天了？”
    “第六天，我和吴哥一起来的。”
    “总之，再多适应几天吧，”文北将背包背起，转过身，扬声说道，“过几天就好了。”
    他抬高脚步，前腰微低，向旁爬去。
    “把重心放在脚后跟上，抬脚干净利落点，以免小腿肌肉使用过度，造成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