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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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7月2日
    南迦帕尔巴特大本营，巴基斯坦，4，300m
    大本营宽阔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坐落着几只橙色帐篷，在猛烈的大风吹击下摇摇欲坠。不远处的南迦帕尔巴特峰巨大的北壁底座隐藏在浓浓的雪雾之中，裸露的棕黑色岩石若隐若现，伴随着看不见繁星的夜空，让决定明早出发的登山者心里隐隐有了忧虑。
    “阿北，”季舟用带着厚重手套的右手挡着风，向一边顶着暴风赶路的文北温雅道，“你为什么让我去和祁嘉结组？我和他完全不熟，这会让我很——”
    “是我决定的，”不知何时赶上来的顾思因带着笑打断了他的话，“祁嘉弱一些，你照顾下他不行吗？”
    “可我和他根本都不熟。”
    顾思因状似惊讶的道：“你和他不熟吗？那你昨天晚上干嘛说你觉得祁嘉真是个虽然前不凸但是后翘的小美人。”
    “顾思因！”
    “季舟，”文北停止了脚步，任由寒风夹杂着雪花往他脸上刺痛的拍打，“殷南只有18岁，我们既然获得了殷会长的赞助，就应该对他负责。他要是和祁嘉结组，两个人毋庸置疑会遇难。”
    闻言，半个身子全部都藏在阴影处的季舟面无表情的顿了顿。风雪很大，月光被掩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方圆几里之内唯一的灯光便是不远处主帐内那顶昏暗的户外灯，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半响，季舟温柔的笑了笑：
    “当然，你说的很有道理。”
    文北看着他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季舟，我很信任你所以才把我们队员的性命交给你。而你，你在想什么？”
    “”
    “各位，你们想冻死你们的领队吗？” 顾思因在一旁凉凉道。
    “总之，”文北看着笑而不语的季舟，抿了抿唇，“不早了，你们去休息，明天凌晨就得出发。尤其是你，顾思因，作为领队，没有人需要你以身作则带头熬夜打斗地主。”
    被点到名的顾思因无奈耸了耸肩，他双手举起：“那都是季舟怂恿我的，我什么都没干。”
    “阿北，”季舟突然道，“别太照顾殷南了。他虽然比你小，但也是个成年人。”
    “嗯？”
    文北一顿。他略微有些茫然的看着逐渐远去的季舟和顾思因，微微叹了口气，弯腰钻进了身旁自己的帐篷。
    “文队！”殷南看见被突然打开的帐篷，将手中之物猛的往旁边一扔，嬉皮笑脸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刚准备出去找您呢。”
    文北捡起他扔在角落的叉子，一边将内帐打开，一边淡淡道：“你找我的方式就是在这里烤奶酪加餐？”
    殷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厚颜无耻道：“这是我在祁嘉那边没收的奶酪，这不正准备给您呢，您就进来了。”
    “这么说，是我进来的时候不对？”
    文北解开冲锋衣，脱下雪靴，转身钻进了铺开的温暖睡袋内，拿起一旁的《利维坦》，抬眼略带着笑意看向殷南。
    “哪能啊，”殷南也拔掉了雪靴，摔上了和文北并排的睡袋，死皮赖脸道，“是我收拾赃物的时机不对。”
    文北借着头灯，捻了捻页脚，轻轻的翻过了一页。帐篷外大风吹的呼呼作响，温暖的帐篷内却只听见细微的翻书声。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拿起陷在被窝里的水杯，咔擦的打开保险栓，轻轻喝了两口，“这事情也不归我管。难不成你怕我给你顾队告状？”
    “哎文队您哪会是这样的人啊，”殷南笑嘻嘻的躺了下来，侧身看着文北，“文队，我说明儿咱们几点出发？”
    “五点。”文北头也不抬的又翻过了一页。
    “那您还不睡？”殷南恹恹的打了个哈欠，“现在都快十点了。”
    文北抬眸瞥了他一眼：“现在不想睡。”
    “为什么？”殷南盯着文北英俊的侧脸，“您很害怕？还是在担心？”
    “我的确很担心。”
    “我吗？”
    “对。”
    殷南一噎，压低声音不服气道：“我好歹上过洛子和珠穆朗玛，至于吗？”
    “冈瑟·梅斯纳尔都可以在这里遇难，”文北将书签从枕头下抽了出来，插进了书里的第44页，合上裁剪精良的书本，将印着由无数小人组成的巨大国王像封面的《利维坦》放在了柔软的枕头旁，关上了头灯，“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你可以安然而退？”
    随着头灯黯淡灯光的熄灭，帐篷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外面是寒风狂野的呼啸，耳畔则是殷南平缓的呼吸。
    “谁知道呢？”
    半响，殷南开口打破了沉默，用着他一贯的吊儿郎当说道：“不过，我知道您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文北抿了抿唇，看向了昏暗中起伏的轮廓。
    “对。”
    嘀——嘀——嘀——
    殷南猛的从睡袋内坐了起来。他伸手将手表上的闹钟不耐的关掉，压了压翘起的头发，看向了屈膝跪在外帐内打包睡袋的文北。
    “文队，你起的好早。”他打了个哈欠，开始脑袋不清醒的穿起他的吸汗棉衣。
    “四点半了，赶快把东西收拾好，我们要出发了。”
    帐篷内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干燥温暖的被窝让殷南不禁享受的叹了口气。
    “早餐不是我们做吗？”
    “今天是c组人做，”文北利落的将睡袋拉链拉上，“但从今天中午开始，我们，顾思因，季舟和祁嘉就开始轮流做了。”
    “嗯哼，”不知为何，殷南对于“我们”这个用词感到了一点满意，“文队，我——”
    “阿北，”帐门被突然撩了起来，寒冷猛的钻进了室内，“你们准备好了吗？”
    帐外，一夜暴风之后，天空竟罕见了放了晴。旭日半掩在卫峰之后，将飘摇着的云朵染上了火红。不远处，高大雄壮的南迦帕尔巴特伫立在天际之间，遮挡了整个向前的视线。陡峭的悬崖上大片裸露的岩石被带着淡粉的云雾缭绕，红色的白雪遮掩之上。这座“杀手山峰”慢慢的向登山者展开了它壮观的全貌。
    季舟穿着浅浅积着一层薄雪的厚重登山羽绒服，脚踩高山靴，带着一股凉意钻了进来：“早餐好了。”
    闻言，文北将最后一个长冰镐快速的别在了腰间的保护带上，起身背起巨大的黑色徒步背包。
    “殷南，我先和季舟走了。餐厅等你。”
    殷南坐在睡袋内点了点头。
    他沉默的看着季舟撩起帐门，和文北一起愈走愈远的身影。半响，他们便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