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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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3月27日
    珠峰大本营，尼泊尔，5，200m
    太阳自珠穆朗玛峰庞大臃肿的身躯后升起，飘渺的云朵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三角形峰尖高高穿过稀薄的云层，被染成朱色的白雪覆盖在裸露的岩石上。清晨时分，大本营从安静中苏醒，袅袅的囱烟缓缓飘起，人声慢慢喧哗了起来。
    “众所周知，造成登山伤亡的原因分为雪崩，天气，氧气，滑坠，高原病，失温，冻伤等。虽然我们无法避免这些伤害，但是我们需要知道怎样能够使生存几率最大化。”
    登山队的众人分分散散的坐在裸露的土层上，从其道道裂缝中望下，灰色的冰层便在土层下显露。
    文北从系在身上叮当作响的技术设备中拿下镐柄竖直的登山镐。
    “首先是自我确保，”他抿了抿唇，淡淡道，“手握住冰镐的扁头，镐尖朝前，用于保障雪中行走的平衡。”
    高高瘦瘦的青年带着登山帽，背包放在脚边，一手握笔，一手拿着笔记本。
    “另外一种，滑坠制动。手握镐尖，使其朝后。一般用于滑坠频发区域，比如冰裂缝密集区或暴露感极强的山脊。另外，滑坠时身体需要尽力保持弓形，运用四肢以及冰镐的力量使身体在雪上停止滑落。”
    “冰裂缝密集区昆布冰川算吗？”
    “算。”文北手里握着大型登山镐，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时——
    “文队！”
    瑞塔气喘吁吁的从主帐内跑了出来。
    “江吉在加德满都的医院里确认遇难！突发性呼吸功能障碍，抢救无效死亡。”
    “！”
    文北猛的一顿。
    “他家人都知道了？”
    “知道。江吉的未婚妻就在医院里。”
    “好，”文北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转身向登山队道，“原地自由活动，我去去就回。”
    “文队，我和您一起去。”
    众人身后，殷南懒洋洋的举着手，站了起身。
    文北停住向前的步伐，扭头定睛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同意道：“好。”
    话毕，他撩开帐门，弯腰走了进去。
    “江吉的亲人怎么说？”
    “他们那边还没有给答复。”
    “楚景，我现在不能离开，拜托你替我去加德满都跑一趟，”文北拿着笔记本，站在阴影中，“将抚恤金送给江吉的亲人，问清楚他们准备干什么。顺便，将他的丧事帮忙付钱办妥。”
    “好。”
    楚景立刻走进内帐，拿起搁在桌上的卫星电话，弯腰坐在椅子上，开始嘟嘟嘟的播起了号码。
    外账内，瑞塔满脸愁容的坐在桌旁，叹了口气道：
    “那我们呢？我们现在干什么？”
    “”
    “等，”文北坐了下来，随手将笔记本搁在桌上，“有其他队伍知道了吗？”
    “应该还没有，我们也刚刚才收到消息。”
    “夏尔巴怎么说？”殷南靠在椅子上，双腿搁在桌上，懒洋洋的问道。
    “他们很害怕，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详的预兆。”
    殷南喝了口可乐。
    “昆布冰川都还没进就折损了一个人，不恐惧就怪了。”
    阴暗的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外面的喧嚣以及内帐中楚景不断打电话的声音。
    半响，文北开口道：“总之，楚景会先去安抚死者的家属。然后瑞塔，你明天去附近的寺庙里请一个喇嘛过来举行祈福仪式。”
    “好，”瑞塔点了点头，“腾巴车佛教寺？”
    “嗯，”文北淡淡道，“登山活动必须要继续下去，一切行程照旧。”
    “那明天我们干什么？”
    “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拉练，”文北站起了身，“现在暂时这样，我得到外面去继续训练。瑞塔，拜托你了。”
    话毕，他转身撩开帐门，殷南在后面追上了他。
    “哎文队！”他一边和文北快步走着，一边将手插在冲锋裤口袋内，懒懒散散道，“你还记得咱们去年在南迦帕尔巴特时遇难的巴基斯坦向导吗？”
    “”
    文北的脚步一顿，偏头问道：“肺水肿遇难的那个？”
    2018年7月3日
    南迦帕尔巴特c1，巴基斯坦，5100m
    清晨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开始刮起了暴风。浓雾笼罩着整个陡峭的鲁泊尔岩壁，往下望去一片灰白。岩壁上道道的黑暗裂缝，突出的岩石上盖着白雪。此时，整个视野都被白与灰所笼罩，温度已跌至零下。
    突然——
    “岩石！”
    领攀的顾思因猛的往前一扑，在呼啸的风中大声对下面喊道。
    所有人条件反射般快速的躲进突起的石块下。然而半响之后，四周一片安静，只听的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外加呼啦啦的暴风声。
    “没有吗？”
    “”
    “我说顾队，你可不可以稍微靠——靠靠靠！”
    砰——砰——砰——
    殷南抱怨的话音还未全落，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岩石便迎着厉风，夹着冰雪，自头顶上看不清的浓雾中蓦的全数滚了下来。
    “殷南，左！”
    殷南猛的往坐一躺，霎时，几块有足球大小的岩石轰隆的恰恰从殷南身边划过，在他的脸上带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身体紧紧的贴着冰凉的岩壁，粗重的呼吸之间皆是血腥，耳畔是岩石触碰岩壁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大风不停的摇摆着殷南腰间的安全绳。
    这震耳欲聋的的响声大概持续了半来分钟。
    待最后几块较小的石子完全从登山队身边掠过，碰撞的跌进看不见底的深渊后，石崩终于在匆忙中结束。
    “你还好吗？”文北沿着尼龙绳贴着岩壁爬到了殷南身边，皱眉问道。
    殷南深深的呼了口气，咂了咂舌。
    “还行。”
    文北定睛看了他片刻，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随后，他重新爬回他的位置。
    “季舟，扔给我个小号不，中号的机械塞！”连接众人的尼龙绳在陡峭的悬崖上剧烈的随着大风晃荡，顾思因一手抓着突起的岩石，一手握着技术镐，双脚死死的踩在狭小的缝隙上，对着下面大声喊道，“顺便，劳驾来个人检查一下，我们的东西有消失的吗？”
    登山队的帐篷氧气等大型设备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内。这个显眼的橙色大包被系在绳子上，暴风猛烈的摇摆着它臃肿的身躯。
    “冰爪！备用冰爪从缝里掉下去了！”殷南将登山包扯了下来，窝在仅供站脚的岩石突起上，拉开拉链检查后，朝上面大声喊道，“背包被石崩划出了道五厘米的裂缝！”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有遗失！”
    逐渐，他的声音消湮在猛烈的大风之中。
    此时，殷南一手拉着登山绳，另外三肢全部抵在微小的突起之上。他粗重的喘着气，在他面前，近乎垂直的陡峭冰雪混合壁直通天际。抬头是白色的浓雾，低头则是将近1000米之高的悬崖，因过高而显得黑暗的下方也被灰雾所笼罩着。在这巨大的鲁泊尔岩壁面前，五人的性命便由那冰镐钉入岩石裂缝的薄薄岩锥以及连接众人的尼龙绳所主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