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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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3月29日
    珠峰c1营地，尼泊尔，6，000m
    “文队，不早了吧？”
    暴风肆虐中，殷南一边看向走在挂梯上的瑞塔，一边一深一浅的踩着雪走到了文北身边。
    “待会儿你先上？”文北面容微微惨白，“我垫后。”
    “嗯哼。”
    殷南懒懒散散的点着头，看向了文北。随即，他皱着眉头弯下身，在文北耳侧低声问道：
    “您是在害怕吗？”
    “我能怕什么？”
    “嗯？”殷南故作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比如说——当年顾队？”
    文北抿唇，半响没有作声。
    “不过您放心，如果您掉下去了，我一定会拉住您的。”
    “你还不如思考一下如果你掉下去该怎办？”
    “我？”
    殷南厚颜无耻的斜着眼瞥着文北，刚准备说些什么——
    “文队，保护完成！”
    瑞塔爬到了冰缝对面，高声喊道。
    文北偏头回应：“收到。”
    随后，瑞塔右脚牢牢的踩着挂梯的顶端，双手扯了扯悬挂在梯子上的主绳，将其拉了起来。
    “殷南，你先过。陆希第二，吴狄第三，李伟第四，”文北踩上这边的挂梯末尾，“我垫后。”
    被打断了话的殷南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他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系到主绳上，弯腰拉起绳子。随后，他一脚稳稳的用冰爪卡住挂梯的梯梁，另外一只脚也悬空离开地面，踏上微微摇晃的梯子。
    被他踩在脚下的挂梯上下颤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梯子的两边被文北和瑞塔分别固定着，但依旧在小幅度的晃动。
    “抬脚干净利落，”文北看了眼殷南逐渐离开的身影，对身旁的三人淡淡道，“不要慌张，一脚踏过一个梯梁。”
    “可这这冰裂缝真的好恐怖。”
    在冰缝旁俯视，它的深度近乎达十几米，直入地下，漆黑一片。
    见此，文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看见殷南在不远处的裂缝那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就偏头示意陆希上去。
    不像殷南的快速，陆希小心翼翼的走过了摇晃着的挂梯。她的动作像一头梅花鹿，虽然轻盈但是却一丝不苟。
    接着是吴狄，最后李伟也走上了挂梯。
    李伟这次可谓是十分的吃力。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像做出了下一秒随时滑坠的准备一般极其缓慢。更何况远处的一座巨大冰塔在他走到中间时恰到好处的坍塌，轰鸣声传来，雪雾扬起，李伟被吓的差点从挂梯上翻滚了下去。
    在他慢动作般的爬过挂梯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此时，太阳逐渐升起它全部身体，两边环绕着的巨大雪峰在冰川上打下了阴影。文北身后排起了同样准备通过的韩国商业队和季舟领队的道格拉斯队。
    “你还好吗，”季舟在文北身后担忧道，“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陪你回去。”
    文北抿唇道了声谢，随后，他抬眸看了眼季舟，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脚踩上挂梯，另外一只脚也在嘎吱嘎吱的响声中离开了地面。对面是瑞塔，身后是友情帮忙做保护的季舟。他双手拉着绳子，右脚抬起，哐当的落在了梯梁之上。
    不远处传来一声冰塔倒塌的轰鸣，此时的脚下是高不可测的黑色深渊。抬头便可以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呼吸之间尽是雪花冰凉的气味。
    文北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在摇晃着的挂梯上有些恍惚。身后的喧哗仿佛已经被隔离开一般，那一刹那，他的耳畔渐渐响起了暴风雪的咆哮。
    呼——呼——
    “阿北，”
    “”
    文北紧紧拉着剧烈摇摆着的尼龙绳，不敢置信的望向逐渐坠入黑暗的身影。
    “保重。”
    眼前能见度不足二米，四周皆是雪雾。
    他跪在五千米之高的陡峭悬崖边，大口的呼着气。身旁狂暴的雪虐风饕中孤零零的插着一只冰镐，绑在上面的断裂尼龙绳随着寒风在空中不停的疯狂挥舞着。
    就在他想——
    “文队！”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殷南的大喊。他的声音仿若被隔离开来一般，只能恍惚的听个大概。
    “我说——文队您！”
    文北被猛的增大的声音一惊。
    他迅速的脱离了自己的世界，发现他竟然半跪在剧烈摇晃着的挂梯上。梯子两边的岩石和雪花被它大幅度的运动所扫下，乒乒乓乓的落入冰缝，随即消隐在黑暗之中。
    文北半眯着眼睛，看到焦急踏上挂梯的殷南。挂梯剧烈的摇了摇，又有几缕白雪被扫了下去。
    嘎吱——嘎吱——
    文北半跪在长梯上，抬眸看着殷南小心翼翼的步伐。因为承重的缘故，他必须要分外谨慎才能维持平衡。
    殷南呼吸急促，弯着腰拉着两根主绳。他缓慢的将冰爪一次一次的卡在梯梁上，终于在煎熬中走到了文北身前。
    “文队，”他弯下腰，伸出手，在逆光下一把拉住半跪着的文北，“抓紧我。”
    文北微微一愣。
    七点半，在沿着壮观的冰裂缝艰难跋涉了之后，登山队来到了开始变的杂乱无章的爆米花状雪层处。这些厚重并且巨大的冰雪堆如同被胡乱搅开了一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胡乱的堆积在一起，蜿蜒向远方。
    “刚才，谢了。”文北一边顶着暴风雪，一边在殷南身边低声说道。
    殷南隐藏在小卷毛下的耳朵微不可见的红了红。
    “谢什么。”
    他板着脸回答道。
    “现在，拉着主绳跟着前面的脚步走，注意观察地面，这个地方暗裂缝较多——”
    砰！
    “希妹！”
    “陆希！”
    只见突然之间，陆希一脚踏空，跌落至雪下。
    她双手死死的抠在岩石上，双脚幸运的卡在了裂缝两侧。被她踏下的白雪纷纷落落的跌入显出身影的暗色缝隙之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陆希低下头，辫子微微颤抖，随即她表情扭曲的闭了闭眼睛。
    照理说，这种宽度的裂缝她应该会直接滑坠下去。但是一来她抓着绳子，二来，这姑娘运气简直是令人羡慕。她的双脚在落下时恰到好处的伸开抵住了裂缝岩石层的两边，如果提前了一秒或者推迟了一秒，等待她的都将会是死亡。
    “我的老天”
    陆希深吸了口气，喃喃道。
    她的额头上冒着冷汗，被寒风一吹，逐渐变成冰雪。
    “希妹，坚持住。”
    吴狄一边紧张的喊着，一边用冰镐做了个保护点，伸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勾住她扒在外面青筋暴露的右手。
    就在她抓住了吴狄的手，准备收起一脚时——
    咔擦！
    冰川微微移动了几厘米。雪层顿时倾斜而下，陆希一个不稳往下跌了下去。
    她的冰爪在缝隙的岩石上刮出一道道白痕，发出刺耳的嚓啦声。陆希胡乱在失重的坠落中四肢大力扑腾着，尽力抓住任何可以停住冲坠的突起。
    刺啦——
    终于在几秒后，她感到了实物的触感，颤颤巍巍的卡在了冰壁之上。
    陆希体力不支的大口喘着气，极力伸展着双腿。
    “呼——呼——”
    她冷汗直冒，手心冰凉。
    此时，黑暗中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她回荡着的剧烈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