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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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4月1日
    珠峰大本营，尼泊尔，5，200m
    夜色降临，人声喧嚣。几点白色的星辰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之上，乌云缭绕，不远处的圣母峰若隐若现。
    今晚是所有登山者的庆祝晚宴。主帐中大开着明亮的户外灯，登山者们在雪地之上搭出烧烤架和桌椅，三两成群的谈笑风生。篝火燃烧，道格拉斯队的记者安吉丽娜甚至用高昂的费用请了一支乐队在篝火旁演奏着轻快的乐曲。
    “文队，不去跳舞吗？”
    一手提着罐啤酒，殷南嬉皮笑脸的扯着文北的手腕，向他偏头示意隔壁庆祝的人群。
    文北对他摇了摇头。
    “南弟，和我们玩斗地主吗？”陆希咕噜咕噜灌了口冰可乐，揽着发着牌的吴狄，伸出手朝殷南挥了挥，“四缺一啊。”
    殷南懒洋洋的冲她笑了一下，拉开户外椅坐了下来，将啤酒罐头扔在脚边，示意吴狄给自己发牌。
    “赌什么？”
    “嗯？”陆希沉思了片刻，“随便都可以啦，钱还是小玩意都无所谓，你甚至可以把你的文队拿上来赌啊。”
    “哎呀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啦，”殷南伸出手指虚虚的指了指她，“你小心一点，当心输的连裤子都不剩。”
    三十分钟后——
    “这不可能！”殷南不敢置信的看着在自己连输三盘后空荡荡的口袋，惊叹道。
    “每个事情都有可能，”陆希露齿一笑，“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光着身子回去。”
    殷南想了想那个场景，随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一边接过吴狄发过来的扑克牌，一边给自己熟练的点了支烟。
    “我说希妹，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从小混出来的呗，”陆希也从自己的荷包内掏了根烟，叼在嘴里向殷南借了点火，随即将其用两指夹住，享受的吐了口烟雾，“我爸很早就和我妈离婚了，后来他娶了个不省心的女人，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我叔叔带大的。”
    殷南弹了弹冒着火心的卷烟，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叔叔是干什么的？”
    “他啊，开那种店啦。”
    “哪种？”殷南叼着烟，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张牌，“你别告诉我他是做什么妓店的啊？”
    陆希嫌弃的撇了撇嘴角。
    “小小年纪别整天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我叔叔是开夜店的，”她特意的强调了一下，“那种有营业执照的正规娱乐店。”
    “好吧好吧，”殷南给吴狄倒了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酒，不含诚意的道，“我一直以为‘那种’就是那种的代名词。”
    小姑娘吸了口烟，摇了摇头。
    “那你叔叔对你好吗？”吴狄一边喝着殷南倒着酒，一边问道。
    “很好啊，”陆希甚是怀恋的眯了眯眼，“他和他哥哥，也就是我爸，关系很好，所以连带着对我也很关照。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是他的而不是我爸的女儿。”
    吴狄拍了拍她的肩，启唇道：“我从小和我哥的关系也很好。”
    他说着，从随身背包内拿出一沓照片，扔在了桌上。
    “因为我父母工作很忙，所以他对我非常好。原来我身体不好，从小会犯各种病。然后是哥哥他帮我找各种医生，找各种药，”吴狄将手指搭在桌上，点了点桌子，“我们每天早上一起跑步，他做饭，我去上学，回家再一起吃晚餐。”
    “可你哥哥看起来好冷的样子啊。”陆希拿着照片，摸着下巴端详着。
    “但是他对我很好，”吴狄低了低头，掩着眸子道，“我真的我真的很想念他。”
    陆希抱了抱吴狄，半响，整个桌子有些沉默。不远处喧嚣的人声，轻快的小夜曲，串起的篝火显着此时的夜空更加的寂寥。
    “我这次来，首先第一，就是帮助他完成这个登顶珠峰的梦想，”半响，吴狄打破了沉静，道，“其二，就是完成我自己的希望。”
    “唔，”陆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感觉你们登山的原因都好复杂。像我，我就是纯粹不想继续在常规中生活下去了。”
    文北问道：“常规？”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孩子，”陆希夹着烟，给自己猛灌了口可乐，“所以我无法忍受可以一眼就可以看到未来二十年的生活。如果没有登山，我现在会顺应家庭去找个陌生人结婚，然后每□□九晚五的挤地铁。两年过后，我会生一个小孩。于是我会没有时间去逛街，也没有时间去健身。我的裙子上会沾上它的口水，然后，”小姑娘笑了笑，“我会平凡的过完这么一生。”
    “”
    陆希继续道：“可这并不是我希望的。我本来应该会参加登山社团，我可以用冰镐攀上一座座常人难以触及的山峰，看到普通人这辈子都无法看到的景色。我可以在寒风中的帐篷里用煤气烤雪，可以用一条尼龙绳登上悬崖峭壁。那样，我的每天都会是不同的。不用考虑油费水费，也不用考虑丈夫是否出轨，更不用在满脸灰尘的工作中考虑孩子是否在家里摔倒，我会为我自己过上一个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会退出社团？”殷南吐了个烟圈，懒洋洋的问道。
    “因为我叔叔死了，”陆希笑了笑，“我父亲不愿意付我的高额学费，再加上当时他和我的继妹生了个男孩儿，所以我对于我一直坚持的东西产生了怀疑，于是我决定回国，进了我父亲熟人找的一个小企业做了个白领。”
    趁着困意，她倾向文北，问道：“文队，你为什么来登山啊？”
    “我？”文北看着她，顿了顿，“最开始顾思因参加了大学登山社，所以季舟和我理所当然的也一起去了。顾思因是我的朋友，我应该陪他去做点他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所以后来毕业，他成为了职业登山者，我和季舟就成为了他的搭档。”
    “所以说，现在他遇难，你就不准备再继续登山了？”
    “嗯，这次以后，我会开个公司，做点向导生意。”
    陆希殷勤的给他倒了杯茶，嘻嘻的笑了笑：“文大老板，记得到时候给我们多打点折啊。”
    “我说希妹，别想占我们家文北的便宜啊。”殷南警惕的护住文北。
    正说着，李伟走了过来。
    “李哥，你电话打完啦？”
    李伟点了点头，坐到了文北身边。
    “嫂子怎么样？”殷南懒洋洋的问道。
    “她很好，”李伟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笑容，“我们家的大姑娘这次月考在学校排了第一，我准备在她今年中考完后，带她们来尼泊尔玩玩。”
    “是嘛，”殷南挑了挑眉，问道，“李哥，你要来和他们打斗地主吗？我去那边拿杯啤酒。”
    李伟一边应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却不小心将荷包内的佛像也带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那个缺了一双手的佛像在篝火下冷冷的泛着火光。吴狄低下头，伸手将它拿了起来，仔细的端详了片刻后，将其放到了自己的口袋内。
    “吴哥？”
    见他弯下腰，陆希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吴狄冲着她笑了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