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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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4月3日
    珠峰c1营地，尼泊尔，6，000m
    猝不及防的，第二次拉练在布满白色雾霭的黑夜中开始了。
    宿醉中度过一天后，登山队在3号早晨十点顺利到达c1。按照惯例，文北决定在这个高达6000米的雪坡上休息两天，适应高海拔缺氧环境后再启程前往c2营地。
    今天的云雾很大。漫天的浅灰色云层厚重的遮掩着山峰，无论是洛子峰还是圣母峰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南侧的山脉掩盖在云层中，空气刺骨的寒冷，周围阴沉一片。
    “我和殷南住1号，吴狄和李伟住2号，陆希3号。”文北指着在雪坡上的几顶彩色尼龙帐，将雪镜戴在头上，淡淡说道，“有任何问题吗？”
    吴狄举手小声问道：“文队，我可以和希妹住在一起吗？”
    “我说，你们想干什么？”殷南呼着白气，倚在登山杖上，痞笑道，“夏尔巴是很忌讳未婚男女在一起做有性繁殖的事情啊。”
    陆希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她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上，也努力睁大眼睛祈求着文北。
    “李哥，你可以吗？”文北顿了顿，问道。
    李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好，那吴狄和陆希住3号营地。还有事吗？”
    回答他的是陆希欢快的摇着头。她牵着吴狄的手，就往一旁小巧的帐篷里钻。
    “抱歉，李哥。”文北一边跟李伟说道，一边跟在殷南的身后弯腰走进帐篷。
    李伟站在外面，爽朗的笑了笑：“没事。”
    空气中透着一股寒冷之感，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纯净的空气。他坐在帐篷边，迎面而来的是漫天白雪，周围三座高峰夹绕，千山自眼前漫延。
    这令人壮观的场景让独自力竭的站在外面的李伟颇为感叹的叹了口气，随后他忍着头疼，也钻进帐篷内找药了。
    1号帐篷内。
    “您又在看《利维坦》，”殷南窝在暖橙色的被窝内，看着另外一边的文北，“这本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文北掩着眸子，翻过一页，抬头看向他：“你不觉得君主制和金字塔式登山有相同之处吗？”
    殷南一边吃着能量棒，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有什么像的？”
    “用多数人的力量帮助少数人获得成功。”
    “是嘛，”殷南垂着眼皮懒洋洋的道，“这听起来可够糟糕的。”
    文北蹙着眉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这两者之间也确实存在区别。”
    “区别是什么？我们付了钱？”殷南漫不经心的猜测道。
    “基本上是这样。我们给了夏尔巴工作机会以及高额工资。作为代价，他们交换出自己的生存风险，帮助商业队登山。”
    殷南嗤笑了一声：“可那还是登山吗？”
    “嗯？”
    “登山是自己用冰镐一点点在岩壁上敲打，是背着行李在缺氧的寒风中挣扎，”殷南又从背包内拿出一个巧克力棒，撕开包装纸，懒洋洋道，“老实说，我很好奇商业登山者攀登的原因。在无法体会到那种乐趣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得到什么？”
    文北放下书，看着他。
    “因为虚荣？还是因为可以在朋友圈里秀一张登顶的照片？”殷南继续道，“你看，文队，如今大多数人登山的目的已经变了。”
    “那你觉得登山应该是为了什么？”
    英俊的混血儿不经思考的回答道：“为了追求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是这么想的，那没有任何错，”文北点了点头，“但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目标，他们目的对或与否是旁人无法指摘的。”
    殷南耸了耸肩。
    “算了，不跟您讨论这种事情了。”
    呼吸之间是冰天雪地的气息，晦暗的帐篷内有些温暖。二人窝在橙色的睡袋内，一时无言的听着帐外雪靴踩过岩石，过往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好无聊啊，”半响，殷南打破了沉寂，打了个哈欠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我说文队，接下来这两天你准备干点什么？”
    文北抬眸看了看他。
    “随便你，只要不超过c1范围活动就可以，”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进来？”
    “当然是为了和文队您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啊。”殷南厚颜无耻的笑道。
    这支登山队按照商业攀登珠峰的惯例，缓慢提高可适应的海拔高度。作为第二次拉练，他们需要在c1营地居住两天，第三日到达c2营地后再停留一晚，最后一天返回大本营。
    这种逐渐适应高山缺氧环境的方法是非常需要的。因为人如果一旦莽撞的急速上升，其后果就是致命的高山症状，比如肺水肿或者脑水肿。
    “文队，你看到了我的佛像了吗？”
    突然，帐门被跪在雪地上的李伟给打开了。他的胡子上掺着雪渣，眼睛略有些红肿，皮唇开裂，大口的呼着白气。
    “佛像？”文北看了眼身边英俊的青年，“殷南，你看到了吗？”
    殷南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当然没有，”他懒懒散散的窝在睡袋中道，“怎么？你的那小玩意儿不见了？”
    李伟皱着眉头的点了点头。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抱歉，那打扰了。”
    正当李伟准备离开的时候，陆希的声音从外面模模糊糊的传来过来。
    “李哥，午餐好啦，”她晃悠着两根小辫子，从撩起的门里伸进了头，张望道，“文队，殷南，过来吃饭！”
    “嗯哼。”
    殷南从鼻腔中挤出一声，不舍的从睡袋中伸出手，虚虚的向她挥了挥，表示朕已知。随后，穿着臃肿的外套，他想翻个身起来。
    随着陆希不合时宜的尖叫声，殷南一下子跌在了文北身上。
    文北的眼睛猛然的对上殷南碧蓝色的双眼，恍惚间，他听到了面前这个青年朝气勃勃的呼吸声，以及他身上阿玛尼男士香水的淡色味道。
    “抱歉，文队。”
    殷南不带诚意的说道。他咧了咧嘴，双手撑着地，对着文北眨了眨眼睛，然后艰难的试图在窄小的帐篷里坐起身。
    在他起身的刹那，文北的脖子被他的发梢拂过，柔软且温柔，仿佛在他的心尖微微的扫过一般。
    文北微不可见的抿唇笑了笑。
    “你们两个！”陆希瞪着眼睛愤怒的打断道，“光天化日广而众知之下，你们竟然敢做这种事情！”
    “啧。”殷南嗤笑了一声没有理她。他懒懒散散的从内帐中钻了出来，套上防风外衣，踩上两层雪靴，站了起身。
    正当文北以为他准备和陆希一起离开的时候，殷南停在了门口。
    “我说您可以快一点吗？”只听见他咧了咧嘴，背着登山包，一手提着手杖，一手按了按帽子，道，“文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