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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的夜有着死一般地静谧。
怀夏枕在何念新怀中, 许是因为太静了, 就连何念新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在那安稳的起伏里沉眠下去,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 怀夏才察觉自己仿似坐在了马车上。
车辙发出着辚辚声响, 马蹄也着急地踩出哒哒的声音来。怀夏倒不心惊,而是打起了帘子, 向外张望着。
一行人正是池崖门下少年, 这回颇为充裕地一人一骑壮马, 还匀了一架马车出来,让怀夏可以安稳躺着不说, 还带了不少行礼。赶车的是何念新的一个师兄,何念新自己倒在马车旁骑着马溜溜达达, 因而怀夏这一撩起帘子来,便正撞上了何念新。
“醒了?”何念新凑了过来, “肚子饿不饿, 车上装了干粮。”
何念新这么一说, 怀夏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她唔了一声,便自觉地找了会儿。何念新将干粮胡乱地堆在了一起, 怀夏从里面摸出块来,只觉得分量颇重, 便使劲儿地掰开。
这东西硬邦邦地像快石头,怀夏脸都憋红了, 才揪下了一小点。
“等再过几天, 咱们去吃好的。”何念新赶紧道是。
“凉城那边, 王叔可安排妥当了?”怀夏倒是正经地操心着,暂且不怎么顾及口腹之欲。她虽锦衣玉食了这么些年,但仅是离了那金碧辉煌的牢笼这短短的日子,怀夏却蜕变得惊人。如今她裹着朴素但暖和的衣裳,头上簪着何念新给买的木簪子,手里捧着干粮,也吃得认真。
“哎?”何念新讶了一声,才回道,“澜城的兵暂且让他们回去了,那边也毕竟是边疆,九王爷的兵还留着,连着父王的余兵,还能守上一会儿。那些蛮子这回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一时半会儿是难再组起这么多人来了。父王的目前手里的兵虽少,也还够用。”
怀夏点了点头:“那咱们这回经过九王叔的封地,要绕过去正经拜谢他才是。”
“不着急赶回梁京吗?”何念新问。
“毕竟借走了九王叔的部属,还是得给他交代的。”怀夏刚说完,却自顾轻笑了出声,“不过这回非是贤王叔所托,我自己去的话,是托大了呢。”
她刚谦逊完,却又狡黠一笑,歪着头:“其实也是因为九王叔当初答应过帮咱们拦阻梁京的使者,我也想去问问看有没有使者来呢。总觉得这么多日子里,梁京那边都始终安静着,让人心慌呀。”
若说往凉城调兵,其中的确有不少难处,并非易事。但已经这么些天过去了,梁京那处连个探子都没派过来,也着实奇怪。
原先是前有猛虎后怕豺狼,只能紧赶慢赶地,先将那虎给打死了,回头却没瞧见狼迹。好在背后算是安稳了,怀夏倒有信心把那狡猾的狼给找出来,叫它也伤不得人。
何念新倒是感慨了一句:“自打小师叔将我阿娘带回我山门之后,梁京那儿的消息,我也得不到了。”
想仰仗着从九王爷那儿得点消息,一行人便稍绕了些路,按着怀夏的说法,先去九王爷封地里去拜谢。守城人这回认识了这几个风风火火的少年,脸色有些古怪,倒也没拦下他们查看文书,而是派人去王府上通禀一声,没多久便引了这群人进城。
城外围着的流民少了许多,兴许是已经安置下了。城内倒比上回还冷清,家家户户紧闭着门,沿街也没人做生意。
何念新本还想着先去买个饼子吃,她啃了这几日干粮,只觉得腻味。见此情景,倒是吓了一跳:“城中人呢?”
“年关将至,该是在家中洒扫吧。”怀夏算着日子,道是。
身后钟萍萍啊了一声,停驻脚步,仔细想想,才不得不承认:“果真是该过年了,这些日子事太多,都忘记了呢。”
“哎呀,不知山下过年有没有什么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林秀儿快活问道,问完又兀自沮丧起来,“瞧这模样,想必也没有卖的。”
“百姓们忙了一年,这几日自然是要好生休息。”怀夏也没在宫外过过年,只回想着书本里读过的,“都说年节这几天如果还忙的话,明年就得忙上一整年的。”
怀夏只是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个说法,她话音一落,林秀儿却紧张了起来:“呀,那咱们忙了这么些天,来年不会就得这么忙活下去吧?”
“嗤。”何念新没忍住笑出了声,勾着怀夏的肩膀,将她拉近了,低声道是,“林师姐容易信这些,你少说点,免得她担心。她这一担心,恐怕要念叨好几天。”
果真林秀儿还在那里嘀咕,想这几天也歇歇脚算了,又怕耽误正事。还不等怀夏宽慰她,林秀儿身后的钟萍萍就淡淡道是:“万一歇过头,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咱们就可以永远地歇在坟头了。”
“……”林秀儿没再吭声。
王府就在眼前了。
怀夏这回没让何念新再假扮她的随从,而是两个人比肩迈入王府。只一进门,沿街缠在身上的冷清便被一扫而空,王府中下人们正忙着年,热闹得很。何念新不自觉地张望起来,忽然想起了怀夏还没正经过过年。
宫里头那年夜宴,虽是她俩每年相聚的时候,但那种东西,可半点年味都没有。
怀夏也多看了几眼,不禁道是:“真忙活呀,不过瞧着这些下人都很高兴的模样。”
“这几日就是吃喝玩乐还领大钱的日子。”何念新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咱们也算是小辈了,等会儿赖着九王爷给咱们发压岁钱才是!”
她说完,咚咚地两步赶到前头去,又想着九王爷还不知道她是贤王亲女,便咚咚跑了回来,还跟在怀夏身边。
九王爷早已候在厅中了,倒恰好听到了何念新这一句,不免皱眉。
怀夏拽了拽何念新,上前对九王爷一福身:“清平见过王叔。——这位是贤王叔家的安河郡主。”
何念新按理也该福身,却只觉得浑身别扭,只拱了拱手:“安河也见过九王爷了。”
九王爷愣了愣,而后失笑,这还真是他的两个小辈,难得赶在这个时候来拜见,他的确该备下两分压岁钱才是。
……至少得够这两个买两身好衣裳穿,一个郡主,一个公主,怎么又穿得如此破烂?九王爷这话倒不好冲着两个女孩子开口,只好吞咽回肚子里去,让下人备好茶水,叫怀夏她们入座。
“看你们的模样,贤王大胜了?”九王爷关切着边疆的事,追问起来。
怀夏点了点头,将这几日的战果挑拣着要紧的说了,而后告罪道是:“只是凉城那处人手着实吃紧,恐怕九王叔您的亲兵还需再用些时日。”
“倒是不着急,城夺回来就好。”九王爷这次难得大方。
他虽是个顾前向后,爱犹疑的性子,但也知自己兵都借了,如今是跟贤王绑在了一条绳子上,已经收不得手了。贤王夺回凉城,他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一块,再看这两个小辈,语气轻快了不少,道是:“既然来了,那你们便留下来过年再走吧。凉城那处恐怕百废待兴,这年是过不好的。”他只以为这回二人又是来送信的。
怀夏却推辞道是:“清平着急回梁京,恐怕不便久留。”
“回梁京?”九王爷面色古怪,“你逃婚出来,可也算抗旨之罪了,怎么还要回去?”他虽想不通这清平公主怎么跟贤王搭上的,但本以为贤王将人给劫了,总得护着这女娃一些,却不料清平又一次地出乎他意料之外,竟说要回那虎穴狼窟。
“……外患虽除,内忧仍在。”怀夏平静道是,虽不明说,但九王爷并非愚笨之人,自然也猜得出什么是内忧。
男人长叹一声:“这几日梁京确有人来查看过。”
“如何?”怀夏忙问。
“怪哉了,还未等本王想法子将人拦住,便收了梁京的传书,神色大变,又急匆匆回去了。”九王爷哼了一声,“只可惜本王封地如今也几无人可用,不然合该也着人去梁京一望。”
怀夏却沉默下来。
何念新一时没想透彻:“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梁京有变。”怀夏攥了攥拳,心揪了起来。母妃她们还留在梁京,不知如今可还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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