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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生接过纸来,低头看时却是一双柳眉都锁了起来。若不先告诉了她是字,她只当那纸是让蚯蚓沾了墨水爬过,所以这般弯曲扭曲。
正好说话,却见身旁的邵云一缩脖。心中觉得奇怪,把眼去看她。却听邵云说道:“这纸是极好的薛涛纸,墨也不错……”声音越来越低。
媚生顿时明白了过来,对着映露说道:“果然,是好墨,我瞧着多半是云头艳吧?所以有这样的紫光。”
邵云立刻接声说道:“不错不错,你看着墨迹上都隐隐一层紫光。真是好墨!”
媚生又道:“是了,我那里有人送的两方油烟墨呢,写字作画都是极好的。我明儿拿一方来送你。”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起笔墨诸事,对字的好坏一字不评论。映露气得鼻子也要歪了,好容易花钱买通了莲月,一共只得了这么一张字纸,听说是云娘所写,正要把这个做个由头,说这云娘不是一等的人才。
原料想当着众人的面要媚生评论,她本是个外人,又是个直性子,她说是的话,自然人人都说公允。
谁知道媚生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竟圆滑了起来,一字都不肯说。当下朝着媚生伸出手来,一只白玉样的纤手摊开来,说道:“姐姐不肯评,还了我吧。”
媚生刚要递过去,突觉得袖子一动。眼波流转,余光就瞧见是邵云在拉她的衣袖。顿时缩回手去,将那纸叠了,放入自己袖中,笑道:“我哪里是不肯评呢?只是这样奇绝的文字,我要拿回去细细评论了。如今且先不告诉你。”
徐芙听着几个小姑娘说些笔墨纸砚的事,也未在意。只是慢慢呷着茶水静听,暗中查想几个姑娘的性情。
听她们说了一阵子,又见媚生收了字,只道是媚生不愿意轻易下断语。不过是个谨慎的意思。见映露还在追讨,觉得有几分小家子气,清咳了一声。众人的话就都打断了。
徐芙说道:“既然晚上在我这里摆酒,你们姊妹几个,也要收拾了换件衣裳。”
又转头看着邵云说道:“你且先不要去,你第一次要怎么见客,我有安排。且先歇着。”
邵云点了点头,心思一转,问道:“我在楼下看看可使得?”
徐芙一怔,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在她脸上一转。才又笑道:“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却不曾说话,余下的几个字在舌尖上一滚,又说道:“既你想学,就学起来吧。只是在楼下可以,不许上楼去让人见着了。”
邵云连忙应是,心中一松。同媚生带着几个丫头在楼下布置了起来。
傍晚,就见几个贵公子摇着纸扇走了进来。
一个说道:“王兄,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红豆馆,只是他们家规矩怎么这样异样,不让人走正门,倒要从小门进来?”
王允之笑道:“很曾有这样规矩来,说是前院里正修缮着什么,或者脏乱了,所以今儿换了小门进来。”
那赵文博只是忐忑不安,说道:“因何媚生姑娘不在家里请客,要借别人的院子?”
王允之看了他一眼,说道:“大约是因为家里有恶客来过,不耐烦在家里摆酒?”说完笑了起来。
赵文博叹了口气,说道:“王兄莫要玩笑!”
王允之这才笑道:“前日不是周兄送了那云娘姑娘十两银子?想来是云娘要谢他,只是还不曾见过客的姑娘,不好请人,所以借媚生的名头罢了。”
周玉文便说道:“如此说来,今日竟然两个都可以见着了?”
王允之摇头而笑,旁人再问却不肯答复了。另换了话头说道:“可惜那尚天泽依旧是不肯来!真真的气煞人!”
几个人说笑着,早见了两个伶俐的丫头蹲身万福,引了众人上楼去。
到了楼上花厅之内,只见一副对联高悬,上写着“有琴有茶既一席,知情知趣是雅客。”
赵文博指点着笑了一回,说道:“这又是另一样格局了。”
几个人谈笑着坐了,就见几个粗壮的汉子抬着个巨大的木箱走了上来。赵文博问道:“这又是怎么个典故?”
周玉文伸头看了一眼,笑道:“今日这一局竟果然是媚生姑娘请的。只看这个就知道了。”
赵文博还是不明所以,问道:“这如何能看出来?”心下暗道,难道在人家请客要谢如此厚一份礼?
正疑惑着,才见木箱打开来,竟是极大的一个食盒。片刻间桌上就堆满了。不过是些山珍海味,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正说着话,就看见门口的小丫头一打帘拢,笑道:“姑娘来了。”
几个人都齐齐看向门口,只见媚生一个人带着贴身的丫头走了进来。却是家常的衣服,不是见客穿的。
媚生见人看她衣饰,只是扬眉一笑。说道:“今日这席是我请的,可不是为了我请的。一会儿才是主人家出来道谢呢。我竟不好抢她风头的。”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独独赵文博看着媚生家常穿着一件绣花小袄,一条八幅湘裙。虽是比不得她在席上的衣裳金贵,却也具是锦绣罗缎,又暗自叹了口气。
一时间众人就坐,吃起酒来,一时行令,一时猜枚,倒也是热热闹闹,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
就见一个小丫头突跑进来,在媚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媚生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主人家要过来道谢了。”
几个齐齐看向门口,却不见有动静。正疑惑着,突然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声从窗外传来。
众人听不真切,就纷纷走到了窗口来。才到窗口,却见花厅上的灯烛齐齐熄灭了。顿时陷入了一阵黑暗之中。
再看窗外,却见地上星星点点布满了蜡烛。众人正要仔细看时。周玉文惊呼了一声道:“这不正是那句不是人间富贵花吗?”
众人连忙去看,果然见空地上用蜡烛摆出了那一句话。蜡烛旁站了个女子,因是天黑,看不真切面容。却见她并不抬头望花厅上看。
而是半低着头,隐隐蹲身施了半礼,便轻启朱唇,唱了起来,那声音算不得大,逼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静静听她唱。
只听得她那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妙境,郁郁袅袅地从她口中飘出,送进人耳中,顿时觉得万籁俱寂,除了她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开始还字字清脆如同牡丹花下流淌过一溪泉水,富丽堂皇中含着雅趣。却听得她音调突然拔了起来,晃晃悠悠的似乎冲着云霄奔去了,让人不由得跟着她在丹田运了口气,手心里捏了把汗,都一齐替她使劲。
那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尖细,如同一条七彩锦绣彩带被人抛向了半空一般。让人又不自禁好奇它几时落下。
谁知那锦带再也不肯落下来,反而回环旋转突然又上了一层。
登时把人引到了一个奇崛险峰的幻境中去,但觉得天上的繁星都在下沉,人却飘摇着缓缓升了起来。沉浸在漫天星空之中,仿佛皓月繁星都在身畔,扬手可摘。
在极高处兜兜转转,足足这样上了三四层。众人恰似都被夺了心神,齐齐瞪大双眼,半张着嘴。听着那音调越来越细,却始终在高处盘旋,不肯落下。在极高处缓缓隐去了。
仿佛一只白鹤从池塘中飞起,入了云霄,虽寻不到了踪迹,人眼再看不见,却分明知道它飞到了这青云之上。
半晌之后,才突然听见王允之从丹田中喊了一声:“好!”
众人蓦然惊醒,纷纷怒视他。这才知道,不知何时,那女子已不见了,地上的蜡烛也熄灭了。
众人一时间亦真亦幻,仿佛方才不过是一场绮丽梦境。
花厅之上重燃灯烛,众人这才缓缓落了座。那周玉文忍不住向着媚生问道:“方才那个,就是云娘了?”
媚生含笑点头,说道:“正是,不知这一曲可值十两银子?”
周玉文连连跺脚,说道:“如此佳曲,十两银子真玷污她。我明日再叫人补送九十两!”
媚生也不推辞,起身福礼说道:“如此,我替她谢谢周公子了。”
那周玉文竟起身还礼,口中说道:“不敢当,今日得见佳人,三生有幸。这一局兴已尽了,在下竟告辞了的是。”
众人也都没了吃饭的心思,纷纷说道:“我等也是这样,竟一起回家去吧。”
媚生也不挽留,叫丫头好生送到门口去。
众人出了门,那周玉文才突然:“哎呀!”了一声。
众人正要分路,上马又或上车。听他声音,纷纷问道:“是怎么了?”
那周玉文说道:“我这才想起,她一个字都不曾把与我。”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道:“可见你刚才是迷住了,竟然忘了这事。可是吃了亏了。”
周玉文连连摆手,说道:“不是这话,不是这话,难道这云娘是极高洁的?她的字竟不肯给人看的吗?”
众人闻言,齐齐怔住了。说道:“不错,正是这样!古来闺阁文字都不许外传的,难道这云娘虽然入了这一行,还竟不肯低头的吗?”
赵文博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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