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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一身碧绿颜色,盈盈然如盛夏绽放出巨大生命力的叶片。站在堂屋里,伸手挑着帘子,痴痴望着庭院中。
南方湿暖,虽已入冬了,却依旧是这般雪不雪雨不雨的下着。细小的雪珠子夹在着寒雨,打在檐上廊下,一下子就湿了一大片。
双燕手中打着把油纸伞,快步冲外面跑了进来。看见邵云在门口站着,吓了一跳,连忙扔了伞把她推进屋里去。
“外头冷得紧,姑娘仔细着了风。”
邵云轻声一笑,说道:“比这冷的日子有得是呢,你可打听清楚了?”
双燕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在邵云耳边低声说道:“前院今日宴客,说是请了极大的一个官儿。”
邵云在她手上一握,说道:“多谢。”
双燕眼中落泪,“姑娘,是我该多谢你。若不是遇到了你,我今日不知怎么苦熬呢。”
邵云笑道:“别说这些了,可是今日回家去?”
双燕似是十分不舍,轻轻点了点头,可神色间却依旧难掩喜色。邵云从头上拔下一个珠钗递了过去,“真是过意不去,我如今身无长物,从红豆馆带出来的,就剩下这个了,你带了去,留个念想吧。”
双燕摇着手不肯收,被邵云强塞入了袖中,笑着推了推她,说道:“快走快走,这些地方早离开一时一刻也是好的。”
说完,也不等双燕回答,快步而出,捡起地上双燕扔下的油纸伞。
身后传来双燕一声:“姑娘!”
邵云脚步略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紧紧咬住牙忍着泪,出了尚天泽为自己安排的小院,一径向着前院而去。
才走到二门,早有门上守着的十二三岁小童看见,笑着拦住说道:“姑娘,前面去不得。”
邵云站住脚步,笑盈盈看向他,问道:“是有人让你拦着我吗?”
小童被邵云的笑容晃得有些眼花,愣了愣才答道:“这到不曾,只是治家格言有云:长幼内外,宜法肃辞言。所以我尚家,内外院中皆有规矩……”
邵云笑道:“是了,小哥儿说的有理,然则我并非尚家人啊。何况,你方才也说了长幼。说起来,我为长你是幼,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怎么拦着我不放我到外院去呢?”
守门的小童被邵云绕晕了,挠着脑袋想不明白。邵云早已浅浅一笑,缓步而出。等他绕过来了,邵云早已经去的远了。
邵云举着油纸伞,在前院中缓步而行,一面慢慢行走着,一面四下里打量。走了一段,就看见两个婆子抬着个硕大的食盒,向着一处宽大的房舍而去。
心中暗道:是这样了!
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远远就有几个丫头看见她过来了。互相看了看,没人认得出她是谁来。
下雨时节天色本就暗沉,尚家又是个守着古礼的人家,因此上家中下人所着都是布衣,家中小姐夫人虽是绫罗绸缎,可却断然不会在宴客的时候跑到前院来。
邵云的一身翠绿,本就醒目。加上雨光折射,恰如同天上仙子错落了凡间。
尚天泽自从带回了邵云,又只是将她放在内院中的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里,因此上家中人多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姑娘。
看着她缓步而近,丫头们一时都没了主意。内中一个胆大的跑了过来,对着邵云问道:“这位姑娘……您这是?”
邵云笑了笑,说道:“天泽……哦,你家公子可在?”
丫头听见她称呼的这样亲切,忍不住又是一楞,上下打量了邵云两眼,见她容貌清丽,穿着华贵,愈发猜不到她的身份。只能含糊应道:“不知姑娘寻我家公子作甚。”
邵云笑道:“他带我进来的,方才一晃神人就不见了,所以我寻他。”
丫头似是犹豫不决,邵云分明看见她目光不断往身后的房舍看去,心中明白尚天泽应该就在其中。
丫头蹉跎了一会儿,终究是不能做主,笑道:“姑娘且稍等,我去替你寻。”
邵云笑道:“我跟你一同去……”见丫头要阻止,连忙加快了语速,“我到廊下避避雨。”
这要求却是没法拒绝。丫头当下跟邵云一起到了房檐低下,自己悄悄溜进门去,打算跟里头伺候的大丫头们说一声,让她们看着办。谁知道她前脚进去,邵云后脚就身形一闪,跟了进去。
尚天泽正一脸谦和敦厚,对着一位便衣的中年人连连点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抬眼看见邵云,顿时一惊。
邵云看向尚天泽,脸上却是似悲似喜,双眸如有万种柔情。缓缓向着尚天泽走了过去,尚天泽脸上颜色微变。
“贤契,这位是……”那中年人猛然见一闺阁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也是莫名其妙。
“这……这……”尚天泽一时语塞。
邵云却大大方方蹲身万福,笑道:“我是天泽未过门的妻子,丽水河上有个名儿,叫云娘。”
云娘两个字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向着邵云看了过去。虽是未必人人都爱这一口,但要说没听说过本地行院的花魁之名,那是骗人了。
主位上老者当即大怒,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哪里来的娼妇,不知羞耻!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怎不知你是我儿妻子?”
邵云故作惊恐,瑟瑟而抖,身子向着尚天泽依偎了过去,“天泽……怎么,怎么你父亲如此说?你不是说过要娶我嘛?”
邵云只觉得尚天泽一把掐住了自己的手臂,用力之猛几乎让她瞬间叫出声来。身子不由得一颤,幸而她本做颤抖之状,因此别人看着倒是并不明显。
尚天泽还在气愤之中,却是尚大人早已看清邵云意图。伸手向着尚天泽一指,怒道:“逆子!逆子!我只说你秉烛夜读所以夜夜在书房之中,却原来你是去私会这娼妇!”
说着话,又把手向着邵云一指,说道:“还不来人把她拖出去!”
邵云双手抓住尚天泽衣袖,用力一摇,“天泽!”
尚天泽双目圆整,显然已是怒气难抑,脸色涨得通红,却还是狠狠一跺脚,转过身去,双臂一张,把邵云护在了身后,说道:“爹爹,云娘不是那等人,她虽出身青楼,却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奇女子!爹爹!”
尚大人气得胡须乱颤,说道:“为了个娼妇窑姐,你竟顶撞起老父来了吗?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尚天泽把脖子一梗,“英雄不问出身!从古到今也有几个姓字留香的烟花女子,依我看,那些整日只晓得绣花扑蝶的大家闺秀,比不上云娘。”
尚大人一跤坐倒椅中,伸手捂着胸口,指着尚天泽说不出话来。
尚天泽拉着邵云往地上一跪,冲着尚大人就拜,“儿不孝,从今后不能承欢膝下了。既然父亲不能接纳云娘,儿又非她不可,如今就拜别父亲,儿带她走。”
说完话,把邵云又往起一拽,大踏步出门而去,冲进了雨幕之中。
走到门口,伸手拽过一匹马来,将邵云安放在马前,自己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邵云此时才觉得惊魂稍定,只听见耳边尚天泽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竟不知道你有如此胆量。”
邵云只觉得寒风扑面,被吹的眼睛也睁不开,前胸的衣裳早被雨点打湿,冷冷贴在身上。双手紧紧抓着马鬃毛,不敢撒手,浑身几乎要被颠簸的散了架。
当下咬紧牙关,并不答话。
尚天泽行到一家客栈,才下了马。却是未曾搭理马上的邵云,自己一扔缰绳,自顾自进店去了。伙计看得莫名其妙,只说是两口子吵架了,可那邵云又是个未嫁女的打扮,再也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见邵云颤巍巍坐在马上,身子前后摇晃着,一看就是个不会骑马的。加上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都未曾长成,侧着身子,努力想勾那马镫,却是够不着。
伙计伸了伸手,却是抱她也不是,拽她也不是。没了奈何。“姑娘,您等着,我给您拿凳子,您踩着下马。”说完转身,却听见身后一句,“不用了。”
再回头,只见邵云脸扭曲得几近狰狞,一腿从马上跨过。伙计吓了一跳,刚喊了一句,“姑娘小心些!”却见邵云已经深吸口气,一闭眼从马上跳了下来。
伙计想不到她会突然跳下马来,被她唬了一跳,慌忙想接,又不好把手碰到她身子,只是伸着两只手,跟个护崽的母鸡相似。
邵云只觉得脚底重重一麻,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倾,右腿连忙向前跨出一步,才勉强站稳了。这才觉得心微微放了下来。
抬眼看去,尚天泽明显是听见了邵云跳下马背的声音,就在店门口站着了脚步,看向邵云。
可等邵云一向着他望去,却是当即转身,进店而去。
邵云只觉得此时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块,却是万幸没有摔倒。当下跌跌撞撞,蹒跚着向着尚天泽的背影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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