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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周记。刘挽青几天才写一次,只是每篇都是长篇大论。
2011年11月12日,也就是两个月以前,刘挽青这样写:“看着陈晓瑜在灯光下茫然无措,虽然只有几秒,我的心里依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愉悦;这种愉悦让我联想到江陆;他面对我裸露身体时温柔的目光,以及他指尖温暖的触感……”
字字句句,大意与林珊转述的竟无差别,令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晓瑜不由狠狠将那日记用力掷在桌上,不过几秒钟,又着了魔一样重新捧起,纸页在她手指的快速翻拨下“哗啦啦”地响。她倒要看看,这二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6月29日,陈晓瑜的生日,她定睛。刘挽青娟秀漂亮的字体因心中的不平而上下扭摆着。
“现在是午夜两点。外面凉风习习,天空里连星星也没有了,它们也都回去睡觉了吧。合上习题集的动作,就好像结束了一天的仪式,剩下的几个小时理应供我休养生息,好迎接另一个充满惊喜的一天——可今夜我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难以成眠,就来罗嗦几句。
关了灯,在暗蓝的天影下朝低处俯视,会有一种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人的错觉。这想法有些夸张,但也不不无道理。我的人生轨迹,的确与别人不同。某些人生下来就能坐享其成,而我的襁褓,却似乎单薄又冰冷。可事实上,上帝并未忘了我,他只是将赐我的礼物,分阶段慢慢地交予我手。爸爸妈妈,他们爱小宇,也是爱我的,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如果我不能分辨这一点,就活该兀自孤单惊慌。而小宇,又是个多么好的弟弟。知道我要搬到学校了,还特地为我准备了礼物。(那个傻孩子,不会挑礼物,竟送了我一盆仙人掌!不过心意可嘉)是啊,难道生活不在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平稳前行吗?我从来没有一分钟放弃相信,我的未来一定是我想要的,我只需要耐心,再耐心一点。
要知道,我不是陈晓瑜,不需要靠别人的关注过活。今天一整天,林珊表情为难地从几个我们不认识的男孩子们手中接过礼盒或是信封——那些都是给陈晓瑜的。她的自命清高和故作神秘,显然为她赢得了不少受众。可这是多么可笑啊,陈晓瑜其实并不漂亮的。眼睛不很大,肩膀狭窄,身材细长,像株营养不良的黄花菜。就这样她还在餐桌上挑三拣四,真不知道是表演给谁看…呵呵,我想我知道答案。但陈晓瑜可不会喜欢我的答案的……
跟她同窗十年了,我也看够了她虚假的做派。明明自私冷酷,偏偏要不甘寂寞地装一副好人像。前一天还跟那个张悦榕一起在背后喊我‘迎春妹’(鬼才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后一天就在全班面前‘主持正义’,将伏在我身上的吴涤拖出教室……我不感激她,一点也不,甚至比夺去我初吻的吴涤更为憎恶。至少吴涤是个真实的人,他已跟以前大不一样,上个星期他请我去……”
走廊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晓瑜屏息聆听,等脚步声远去后才发现自己拿着本子的手气得不断发抖。她对刘挽青一向客客气气,以前还一度因为吴涤的事而同情过她,不成想她竟对自己如此恶毒地评价。反而对吴涤赞赏有加?真是受虐狂,活该!
她忿忿地想,一边用颤抖的指尖越过一大摞纸页。猛然出现的数个“江陆”二字令她停止了翻动。晓瑜看了看日期,2011年12月21日。
“现在是午夜一点半。翻过日历的时候,猛然惊觉,今天竟是那个日子。
我可以理解自己,会下意识地选择遗忘。毕竟这件事换作任何人,都会吃不消吧。然而我不愿让自己沉湎于安乐,苦难既已赋予了我,便应当成为我的一部分。我理应正视它,且战胜它。
我已许久没有为此哭泣了。而三年前的今日,我捂着脸,一个人在房里痛哭流涕直至天明。之后的很久,我每每路过那个公园便手脚发软。我惧怕起学校,惧怕那些冰冷的桌椅……可是,我还是走过来了,为此我无法不为自己感到自豪。
难道我忘记了初二那年,那个冷得出奇的星期五?难道我忘记了放学后那位向我借手机的陌生女孩脸上诡秘的笑容?难道我忘记了当我尾随她进入公园深处看见的却是吴涤和他的几个怪笑着的朋友?……”
门外出现的急促脚步声令陈晓瑜猛地合上那个黑色日记本,并将它迅速放回刘挽青的书架里面。一不小心,手伸回来时被桌上那盆外形丑陋的像毒瘤的仙人掌划了道口子。
“嘶——”她不由皱起眉头,同时宿舍的门被打开了。
“陈晓瑜?”
只见刘挽青立在门口,凌乱的头发表明她方才为某事而健步如飞。两个星期前发生在食堂的小插曲还没有在二人的心头消散,因此刘挽青平板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
陈晓瑜扫她一眼,没有说话,兀自脱了鞋子,面对着墙躺上了林珊的床。她有些心虚,不免耳朵微微发烫。
真是怕处有鬼。她想,一面小心注意刘挽青的动静。在一阵短暂的由纸张摩擦产生的悉簌声后,对方似乎走出了宿舍,门亦被轻轻带上。刘挽青似乎并没发现什么。
陈晓瑜暗自松了口气。偷偷摸摸的确不像她的性格,可她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这是可以确定的。她无法忍受一个江陆有不能与她分享的秘密,而那个秘密,竟和刘挽青有关。
正午的阳光下,那几页日记似乎被水泡过似的不平整。
“……那个场景,在我脑海里,依旧像昨日那样清晰。
‘吴涤,就是她呀。’一个女孩懒洋洋地说。
‘是,怎么样,不错吧?’吴涤走过来,用手刮了刮我的脸庞。我迅速往后退,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老婆,你是我老婆吧?’吴涤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鼻息离我如此之近,几乎令我发抖。
‘我不是。’我机械地回答着。
其他人的笑声显然令他的笑容收敛了些。
‘再给你一次机会哦,你好好想想’
‘吴涤,你让我走好不好?’我猛地抬起头,‘手机给你我不要了,我还有些钱——’
这一回,笑声更大了。吴涤的脸被埋在黑暗的树影里,那时我便有不好的预感。可是接下来的事,又怎会是我能预想到的呢。
当我跪坐在地上,上半身光裸着在十二月的寒风里微微发颤,我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快了,而周围又太昏暗了。究竟是谁按住我的肩膀,又是谁一把扯开衬衫的扣子,我一概没来得及看清。只记得扣子崩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吴涤手机的闪光灯。
‘笑一笑,留个纪念。’他的牙齿被映得雪白。旧手机被江陆摔坏了,这是他新买的。
‘照片…很清晰嘛。’我听见他的笑,这时一直按着我的那双手松开了。意识模糊中,吴涤似乎若无其事道‘这个人我腻了,明天就换张悦榕。’
为什么我不是张悦榕,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么幸运?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要是我昏过去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这样狼狈地面对突然出现在林子边的江陆。
事实上,在辨明我处境的第一眼过后,江陆就不曾正视我。我很感激。
‘把衣服给她。’我听见他说。
‘如果我不呢?’
‘随你便。’
这时一双白色球鞋移步至我的眼前,一件温热的校服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你快走吧。’那声音低低地说。
而我似乎入了魔阵般站不起身。
‘刘挽青,’江陆的语调坚定又温和,‘二元已去报警了,没事的。’他将我拉起。
我哆哆嗦嗦地跑出那片密林,却又回去了。河沿的树影下我听见有人摔倒,与硬物敲击的声音。我对着那团难分辨的黑色人影大喊:
‘你们别打了!’迟来的热泪从我眼眶中流下,既因恐惧,也因屈辱。
警铃响起的时候,吴涤他们一下子散了。江陆左臂上那道长长的口子,往地下汩汩淌着血。我捧起他的手,情不自己又哭了。我真是没用。如果是陈晓瑜,她一定不会哭的,她一定只会冷冰冰地看着,仿佛为她做一切事都是理所应当。可我做不到,我是那样富于感情的一个人。这既是我的优点,也是我的缺点。
不知不觉,坦坦然写了这么多。是的,我丝毫没有忘却当日的羞辱,而它不仅给了我那份奖学金,更将我变成一个更为强大的人……”
陈晓瑜呆呆地望着窗外,深冬的正午是那样安谧,丝毫没有察觉她心中的风浪翻涌。她感动于江陆的缄口,竟来源于保护一个女孩的善意。她更未曾想刘挽青的一等奖学金竟是东澜的一种安抚手段。她知道自己理应停止了,可是眼睛不听使唤地追随着刘挽青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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