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宁皇后

55.第五十五章

    [] 最快更新!无广告!
    雪连着下了好几日。从懒懒扬洒到簌簌而下, 将破落庙院前院后都染上了一层银白,树枝间滚累在一起的,风一过,时不时也抖下几许。
    葛钰与闫桢就这般在庙内住下静静地养伤。葛钰肩头的伤日日由闫桢帮着换药,已慢慢结痂, 而闫桢除右臂伤了骨还不能太动外,其它倒也无大碍。
    “你……我自己来。”葛钰见闫桢取了药罐,深吸口气,不自觉地将脚放在通榻上向后挪。
    “阿钰在怕什么?”
    “我……”葛钰见他近了几分, 想了想,又将身子挪回原处, 商量道:“阿桢,你一只手用来多有不便,今日……你将药罐与我,我自个儿来便好。”
    闫桢停下脚,眸光一闪, “这是嫌我了?”
    “嫌我一只手?”
    葛钰猛地摇头, “不是。就是……”
    “不是就是?”闫桢截断她的话, 一步步走近, 嘴角隐隐掠起笑意, “到底是——还是不是?”
    葛钰咽了咽嗓子,男人的气息随着他挨她坐下的动作钻入肺腑, 头皮一麻, 可心下又不想弱了气势, “是。我嫌你了。把药罐给我,你出去。”
    闫桢听了她的话,非但未出去,反而将头凑到她发丝边闻了闻,“阿钰总是心口不一。你若真嫌我,为何耳根却红了?”
    葛钰面色微微窘迫,向后退了退。若论脸皮,在这事上她从来比不过闫桢。这些日每每借着上药的由头,总得逗弄欺负她一番。幸得的是虽为逗弄,眼前男人却从未越雷池一步。
    闫桢见她红泛着脸一副羞赧,心下十分舒坦与满足。不再逗她,起身将屋中两个火盆放在塌边,揭开药罐见人居然在发愣,轻唤道:“阿钰?”
    葛钰一个激灵回神,瞅见被揭开的药罐眼皮抽了抽,手搭在衣襟上半天没解开。火盆中燃的碳很是一般,腾着些烟,有些呛人。
    闫桢就静静望着她,也不催。葛钰见磨不过,心中一恼,索性一气将外裳里衣都解了,露出比窗外雪花还莹白的肩头,上面赫然刺着几处牙状浅痂,黑褐褐的紧附其上。
    结了痂的伤口早已不似雨夜染血不止那般瘆人。药罐内分两格,一为药粉一为药乳,闫桢先取了药粉上在浅痂,接着剜出药乳十分轻柔的对着肩头抹着。
    葛钰肩头一动,见不要银子似的药涂满伤口,吸一口气想起小和尚给药时心疼的脸,“你少用一些,短短几日都找清远讨了两罐了。”
    闫桢一笑,又从中剜出一些,药罐以肉眼可见的到底。涂抹完肩头,收敛神色,盯一瞬葛钰的脸,轻轻抬手十分心疼的将药抹在她脸上的黑痂。
    闫桢放下药罐,眸色一沉,轻搭上葛钰里衣,对着她额头烙下一吻,“冷吗?”
    葛钰摇摇头,但瞧见又已然空了的罐子,脸上也无甚好气,“你真是— —”
    房门被敲响。
    小和尚声音传入,“咳,施主可否方便?”
    闫桢眸光一凌,气势一瞬而出唰地拉开门,雪花便顺风飘进门槛粘在他身上。清远浑身都裹着棉袄,小光头上裹着棉帽,露出一张泛红的小脸,身上积了一层雪花,怀中似抱着一包东西。
    他见闫桢一脸不善,双腿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结巴道:“我……我来送药。”
    闫桢瞥一眼他热乎的小脸,又瞅一眼他脚边的积雪,“来多久了?”
    “才、才来。”清远咽咽口水。
    闫桢垂下眼皮,见他脚颤着向后挪了挪,“出家人也打诳语?”
    “啊?”清远听得一愣,忙抬头摇了摇,他头剃的像和尚,也住在庙中,可他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打诳语。”
    “阿嚏!”
    闫桢见小和尚打了个喷嚏,抹着眼角被呛出的泪花,身子侧了侧,“进来吧。”
    “哦,”清远抖抖身上的雪末,忙闪进屋中,一把关上门隔了外面风雪,对着闫桢与葛钰讪讪地笑了笑,一骨碌将怀中包裹摊开在桌上,“十罐,刚刚好。”
    接着,他又从怀内摸出一页早备好的纸,清清嗓子道:“宰鸡三只,六十两;鸭一只,十五两;药十二罐,一千二百两;其它吃食、用具、旧棉衣裳,折合下共十两。统共一千二百八十五两。”
    清远念完,瞧了瞧满目惊讶的葛钰,又瞅一眼无甚表情的闫桢。想抬手摸摸脑袋,却摸了一掌心冰凉的融雪,轻道:“……可是太贵了?”
    “药,一百两一罐,是事先说好的,”他见葛钰面上疑惑解释着,指了指闫桢道:“呐,他知道,价也是他定的。嗯……三只鸡,我喂了三年,吃的都是祁山中的好物,且我这庙离城又远,买鸡仔也不便,二十两一只应是不亏的。还有鸭,我喂了两年半,年数虽比鸡差点儿,可十五两一只也没占便宜。至于其他的……”
    清远想了想,嘴角一咧,眯起眼露出白白牙齿,“这样,我把零头减了,一共就一千二百两如何?算是我们有缘,打个折。”
    听了一堆账,葛钰差点没反应过来。打量一圈屋内,如今她与闫桢除了一柄剑和一柄匕首外,可说是身无分文。她心有戚戚地拢了拢外裳衣襟,目光落在清远手中的清单,“你……拿过来我瞧瞧。”
    清远递了过去。葛钰摊开一扫,清单记着的细目与小和尚所念一致。晃一眼其上歪斜的小楷:‘十二罐药,单一百两每罐,共一千二百两’,再瞥见一旁刚被闫桢挖空的药罐子,总觉着心下提不上气儿。
    而最关键的是,人家说——价!还是某个人自个儿定的。真是,真是……
    葛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不气,她不气,就是脑门有些跳跳地疼。转头瞥一眼始作俑者,见他正挑眉地望她,头又瞥回清单,世家公子般的人对钱银可真是如浮云掠烟啊,随便定个价,便能让她身负巨债!
    葛钰扫完清单,对清远道:“我们退货,药在桌上你带回去,如此便减去一千两,还有……鸡我们吃过,可没见过鸭啊?”
    清远摇着头,“鸭在锅中炖着。”
    葛钰略为尴尬地笑了笑,“那便一起退了,再划去十五两。”
    清远还是摇头,收回清单揣在怀中,“这怎么能退呢?再说,药与鸡啊鸭啊,都是他指名要的。那不然,我可舍不得杀了,日日得捡多少个蛋啊。反正是不能退了。”
    葛钰狠狠瞪闫桢一眼,闫桢笑了笑,起身拉开门朝清远道:“出去。”
    清远挪了挪脚,“那、那银子何时付?”
    闫桢抬眼瞧他一眼,清远忙挪到门口,有些讨好地笑着。闫桢关上一扇门,对他道:“药,跌价了。五十两一罐,共五百两,走时结清。”
    清远听得一呆,“这怎么可以?你、你言而无信……”闫桢面色一沉,将另一扇门也合上一半,清远就赖在门口边挡着。
    “你走是不走?”
    清远不说话,风雪刮在身上,缩缩地搓着手。闫桢又道:“立刻消失。否则,跌价退货。”
    “你……”
    “三十一罐。”
    清远蹭地立正身子,气得说不出话。闫桢见人还赖在门口,眉一蹙,“二十!”
    清远一听价格,挪了半截身子和一只脚出去,学他师父双手合十,忍气讨笑道:“施主,好商量。”
    “没得商量。还是说,你还想在门前再站堆雪末?”
    清远听着脸一红,瞬间明白了降价的缘由,又不好意思抹开脸去说,只得结巴的认亏道:“那、那便二十一罐吧,统共三百二十五两,之前折了的得加上。”
    “二百两。没有多的,其余的都算送。”闫桢懒得与他废话,冷冷瞅他一眼,清远便颤颤地将脚抬出了门槛。一把关上门,‘碰’地一声差点将房外树枝上的积雪都抖落了。
    清远哈了口热气在手上搓了搓,脚上一躲,将头上棉帽再往下一拉遮过耳朵,悔恨不已悻悻地去了灶房炖鸭子看火。
    二百两便二百两吧,难得遇见个识货的又能顺道赚些,反正师父的药也做了一大堆用不上。
    不过,他活了十多个年头却从未真正见过一堆二百两,手上能流转的从来不超过五两银子。想了想,清远又眯起了眼,心下感叹着:二百两啊,那可得买多少鸡仔鸭仔的,算算,一轮接一轮的养,以后便能天天红烧清炖了。
    他咧着嘴往灶膛中添了把柴火,将一锅鸭子炖得满院飘香。
    通榻房中,葛钰将闫桢从上至下瞧了一圈,实在忍不住道:“你很有钱?还是家中堆满了放不下?也不瞧瞧如今状况,一罐药定一百两,还一口气又要十罐,我的伤已结痂了,哪用得完这许多?你还是想法子退给清远,其它的银子我们都认。”
    闫桢笑笑,上前将棉褥搭在她腿上,“阿钰是担心我还不上?”
    葛钰见人凑过来,头往旁边一瞥,“谁担心你?我只是……”
    身子忽然被人揽住,话在口中一滞。闫桢将她搂入怀中,“只是什么?嗯……阿钰不是担心我,是担心我们还不上?”
    ‘我们’二字被闫桢重重一咬,闫桢又道:“放心吧,等高阳他们一来,可不就还上了。”
    “他们如何知我们在此?”葛钰被他扰得心中一痒,顺口问道。
    闫桢闻着怀中人的清香,轻哼一声,“过了这许多日,他们若还寻不到我们下落,便真是无用了。”
    “阿钰。”闫桢忽然极为沙哑低沉的唤了一声。
    葛钰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危险的味道慢慢逼近。闫桢侧头咬上她耳垂,辗转磨了一会,吸吮得耳垂白嫩粉红,又吻过她透红的脸颊。
    令人心下发颤的气息扑来,葛钰心慌地唤着,“阿、阿桢。”
    闫桢停下一瞬,声音依然沙哑道:“别怕,相信我。”
    葛钰抿抿唇,不自觉地深吸着气,身边男人的声音如同惑人心神的魔咒,让人安心。她闭上眼,屋外风雪声像是静止了,神识中只余下男人唇边烙下的温度和二人心脏怦怦的跳动。闫桢磨着葛钰殷红的双唇,葛钰松开唇齿笨拙地回应。
    扣扣两声,门又被敲响。
    葛钰一惊睁开眼,忙从闫桢怀中退了出去。双手覆在脸上降降温,理过衣衫后方才将门打开,门外骤冷的风雪吹得她一哆嗦。
    清远提了个食盒站在门口,“汤……炖好了,我给你们送来。”
    “进来!”
    还不待葛钰接过,闫桢在屋中出了声,短短两字透着压迫与不容违逆。
    清远腿有些颤,望望葛钰,又朝屋内瞅一眼。抬脚踏过门槛,见屋中人面色阴沉的盯着他,想起先前听到的话,怕他误会,连二百两银子也保不住,抬抬手中食盒解释道:“我真是刚来。”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闫桢脸色反而更沉了。葛钰瞪闫桢一眼,忙接过小和尚手中食盒,“谢谢你啊清远。可有要帮忙的,一会我过来帮你。”
    清远忙将头一摇,“不、不用了,没有可忙的。”说着,清远便逃命似的出了屋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