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宁皇后

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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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坟头被雪堆积着, 一片银色,少了几分阴森多了荒冷。怀让目光落在身前一个最高的坟包上,淡道:“此乃清净之地,施主要训人还请回庙中。”
    闫桢望了一眼坟地后的草屋,“蒙大师接骨相救, 在下不胜感激。今日冒昧来此,扰了大师清净还望大师担待,不知可否向大师讨杯茶喝?”
    “出家之人应其心自静,是贫僧妄念了, ”怀让身子一侧,“施主请。”
    “大师心澄如镜, 多谢。”
    闫桢隔了几个坟头向怀让颔首点头,行步朝草屋而去。高阳也敛了心神静跟在后,对怀让拱手致礼,未有多言。
    草屋内窗明几净很是简陋,一张木桌两条板凳, 北墙下靠放一方简榻上置小几, 墙上挂着一幅字——字体间浑厚内敛古雅萧散, 东墙边有一书架, 览目一观, 全是些佛家经籍与鸟兽虫鱼闲趣之册。
    闫桢盯着墙上挂的字看了一会,挨着桌边坐下, 对怀让道:“若是没瞧错, 这字应是出自陵州贺兰家——贺兰章老先生之手, 大师,在下说的可对?”
    怀让取了只碗,提了几上茶壶抬手一斟,“施主慧眼,是贺兰家的字。乡野和尚偶然得之,观字如人,见品性相投便挂了起来。”
    高阳接过怀让手中茶碗奉在闫桢手边,闫桢垂眸掠了掠碗内水面上漂浮的叶末,饮了一口,“贺老先生在世时避世不出,他的帖外间虽有可多在南地,更多是藏在陵州贺兰家,大师能偶然相得,应不是在此处吧?敢问大师在何处出家?”
    怀让于榻上盘腿而坐,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不急不缓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剃度出家无非是寻个本心,本心既在,身在何处,行在何方,原无甚紧要。”
    闫桢唇角轻勾,饮完碗中凉透的茶水,站起身与怀让道:“大师通透,是在下障目不及了,叨扰了片刻,告辞。”
    闫桢抬脚往草屋外行去,怀让淡淡出声,“施主,还请留步。”
    闫桢回身等着怀让的话,怀让从一侧书架上取出一个小木匣,递与闫桢身侧的高阳,“与施主同行的姑娘中了沉梦散,匣内有两张药方,一为内服一为药浴。施主若要在庙中为其解毒,可寻贫僧小弟子清远相帮。”
    闫桢对怀让略略感激地点头,“苏某谢过大师之恩。”
    辞了怀让走出坟地,闫桢住下脚对高阳道:“吩咐人查查破落庙。”
    “是,”高阳应下,又道:“主子是怀疑……”
    闫桢捻去衣襟前落下的几粒雪末,雪末一触及他指尖温度慢慢融化,“不是怀疑,是本就可疑,如此大一片坟地,听小和尚说每到冬日他师父就守在这儿。查到后,不要动作,先禀了我再听令行事。”
    “是,高阳明白。”
    闫桢转头瞥他一眼,高阳念起起先忤逆之事呼吸一滞,心提了起来,生怕他家主子真在此处如他教训高淮般教训他,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主子……阿阳……”
    “怕了?”
    高阳紧着心喉间一滚,又不敢再跪下,硬着头皮回着:“阿阳知错。”
    闫桢替他拍拍身上雪末,轻道:“说实话,阿阳,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高阳默了一瞬,“主子待高阳恩重如山。”
    “我不听虚话。”
    高阳垂了眸,退后两步跪下,“主子待阿阳亲如手足。父亲战死,母亲殉情,我抱着小弟不知如何过下去时,是主子求了先皇让阿阳进宫做伴读,也是主子引着我走出失去双亲的灰暗。阿阳本是愚钝之人,主子教我辨是非明善恶,教我做人之理,待我的好比您对成王殿下有过之无不及。”
    闫桢听着,神色一敛,又道:“那你可知,为何我从不罚高淮?每次都让你领回府教训?”
    高阳身形一僵,俯下身,“阿阳知道,是主子心下怜惜着我。阿阳心思重了,枉费了主子心意让您失望,阿阳知错。”
    “自古都说伴君如伴虎,纵观满朝臣子谁不是如此。你心思重些,本也无可厚非,你没错,谁都没错,起吧。”
    “不,阿阳与他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闫桢的话让高阳一瞬红了眼眶,悉数往事在他脑中映起,他知道主子是真失望了,若真这般按下不提,那他……在主子心中便与满朝臣工一般了。
    高阳双手撑在雪地中,恍若没了知觉,他深深吸气缓缓道:“主子在高阳心中是君,是主,更是……兄长。而主子待我除臣下、属下外,更待我如弟。”
    闫桢默着没说话,高阳抬头小心的唤了一声,“主子……”
    “起来吧。”
    “是。”
    高阳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站起了身。闫桢盯着他双眼道:“阿阳,你是兄,护着高淮本是应当,我并无怪你之意。但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别再让我瞧出你过分谨慎妄测我的意思而不自知。”
    “阿阳不敢了。”
    闫桢道:“回京后,自己去领五十杖,去暗卫营领。”
    “是。”高阳忙应着。他暗中身份是暗卫营头领苏一,暗卫营的人受罚素来是当众行刑观刑,闫桢罚他去暗卫营,也是存了心要教训他。
    见他似微微松了口气,闫桢又道:“自个儿去寻个趁手的东西,既然心中还是更敬我为兄长,便让你重新品尝品尝家法的滋味,免得高府大公子做久了无人管束,成日费神想着如何对我谨小慎微。”
    高阳额上爬出一抹冷汗,不敢不应,“是。”
    高阳刚应下,苏九便从庙内飞奔而至,气也未喘,见着闫桢道:“主子,小表嫂体内毒动,昏睡了过去!”
    闫桢眉一蹙,抬脚往庙内院子走,行了几步想起怀让给他的匣子,对高阳道:“拿匣子内药方,让苏九看看。”
    三人回到通榻间时,十五正打了热水为葛钰擦着手脸,桌旁碎了一地的蜜饯枣儿,散发着浓浓的酸味。葛钰散了头发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双眼紧闭,身上盖着高淮新置办的素色锦被。
    “阿钰?”
    闫桢轻唤一声,葛钰像前次昏睡一样似听见有人呼唤,浑身百骸却依然如压着巨石,动弹不得。抬不开眼皮,也发不出声音,灵魂都似被人囚禁了。
    苏九扫完怀让的两张药方,沉梦散,江湖毒鬼所制的沉梦散,果不出他所料。早在葛钰首次毒发时便想到过,只因葛钰发的突然,初期脉象不出不好判断,心下纵是有猜想,也只是有所感,不敢妄下定论。
    且不提,沉梦散只是毒鬼所制众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中极为霸道温和的一种,霸道在于其毒世人少有所解,而温和便是中毒后能落个好面相,自初次毒发后,一次次沉睡得更久,直到再不可醒。
    令苏九欣喜的是,这庙中之人居然能解沉梦散之毒,还开出了药方。他对闫桢道:“主子,这药方可解小表嫂身上的毒,只是准备药材需要些时辰。”
    闫桢眉头松了松,念及怀让的话,道:“去找小和尚来。”
    “是。”
    高阳转身出门去寻清远,十五收拾着地上碎了的蜜饯枣儿和破裂的罐子,高淮与苏九候在门外。待十五出了屋子后,屋内便仅余闫桢与沉睡的葛钰。他顺了顺葛钰的墨发,轻抚着她的脸,将锦被向上提了提掖好。
    清远来时见到闫桢便是一缩,双手合十,规矩地垂眼道:“施主好。”
    闫桢对苏九道:“将方子拿与他瞧。”
    苏九递了过去,清远一见字迹便知此物是出自他师父之手,瞧完后又快速抬眼瞅了瞅榻上躺着的葛钰,淡淡的眉毛一拧,点头道:“药浴的药材庙中有,内服煎熬的却少上两味。我倒是可以去现采,但那处地势险峻,你……不、施主得指个人与我同去。”
    闫桢点头,又道:“可还有其他要求?”
    清远将方子还回给苏九,轻道:“师父写了,药浴熬药之水,需为院外地上一寸之下的积雪所融,这是整个药方的关键。也亏得如今外边儿飞着雪,若是遇上夏日解毒,便真是束手无策了。”
    闫桢指了高淮与清远同去采药,便挥手让众人出去准备。清远走出两步又回头,眼珠一转,“我屋中有张不大不小的屏风,施主……可要借借?”
    闫桢淡淡瞧他一眼,“借。多少银子?”
    清远被熟悉地目光瞧得心肝一抖,忙拨摇着脑袋,结巴道:“不、不要银子,我免费提供。”一说完,脚撞在门槛上一个趔趄,高淮瞧见伸手扶住他。
    “多谢你啊,”清远抹了抹棉帽下的汗,呼出一口气,冲高淮笑笑。又忍不住拉他到院中,低声抱怨道:“你们那个主子真是太凶了,总觉着我要想法兑他的银子似的,虽然之前定价是高了些,不是被他压下了嘛……嗯,还罚你们跪雪地,啧啧,我师父都没罚我跪过,你们真是太可怜了,姐姐也可怜,跟着他还中着毒,啧啧……”
    高淮听得一怔,一时未反应过来,对小和尚点了点头。一见旁边他大哥投过来的目光,整个人都有些懵,一瞬凌乱在风中,咽了咽嗓子对小和尚道:“你……刚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
    清远白他一眼,感觉到背后有两道凉飕飕的目光,头一摇,“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去给好人施主搬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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