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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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小雅眼看着少年手脚并用速度麻溜地翻上了马车。只剩她像只面口袋似的挂在原地,随着马车震动不断的晃来晃去。/p
    想她多少机智的瞒天过海瞒过了数十双眼睛,却还是没能摆脱地心引力。/p
    回想一下,电视漫画小说里面的主角都是那么身轻如燕的吗?!她不能想象————现在连动动手脚都困难,要想脱身的话恐怕只有那一个方法了。/p
    咚!面口袋砸在土路上发出一声闷响,谭小雅尽管找准角度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用了全部毅力才顺势翻滚一周后爬起来边追边朝愣神过后欲跳未跳的笙歌龇牙咧嘴示意:别跳!别作死,千万别作死,还有,拉我上去啊!!!/p
    片刻后两人均是把自己扔进一堆货物里小声喘气,谭小雅两眼发直盯着摇晃的车顶恍惚了一阵后想,看来爷爷给的药确实有奇效,药老头之前一直在苦恼被雷劈过的伤势要怎么处理,最终还是给了她和笙歌一样活血止痛的药,竟然任他们俩风里雨里的折腾都没什么事,经她这么一摔后伤上加伤的都没感觉有多疼,她只感到身上的血都咋咋呼呼的往一个地方涌,她的后背就像着了火一样热乎乎的。/p
    马蹄撞击着路面,小车平稳的行驶着,车夫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车上多了几分重量,谭小雅用心听了一会儿,很放松的躺在了一大堆麻袋上舒展身体,身下的麻袋传来小树枝小树叶被压碎的轻微噼啪声,车厢内有一股浓浓的药香。/p
    看来这位“公子哥”和沐舒白的老爹是同行啊————车窗上的竹帘没有卷起在奔行中一荡一荡打在车壁上,车内的货物堆成小山,但说到底他们和车夫只有一帘之隔————也亏得他们偷渡的如此顺利,如果换了白郙阁的卫士恐怕一切就没那么容易了。谭小雅闻着清苦的草药香气整个人索性都放松下来,很有些懒懒的想。/p
    沐舒白虽然也在白郙阁经营药材生意,但他可从来没想过继承自家老爹的衣钵,白郙阁也仅仅是打了买卖药材的幌子,事实上,它的“本行”是解决各类“疑难杂症”,包括民间的,包括江湖的,甚至包括朝廷的。谭小雅挖出这个秘密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的老爹在朝堂和江湖上均有根基这家伙可谓是赢在了起跑线上……谭小雅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去质疑天才的智商了……毕竟,这只是一个游戏设定,怎样都是正常的不是么?/p
    但她还是很期待,期待和游戏中打过无数照面务必熟悉的“故人”会面的那一天,会是个什么样子?/p
    以上这种想法也好,寻求庇护也好,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一个很重要的,很隐晦的原因。/p
    她曾站在邶国的立场上,作为齐邶的旅行者游历晁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沐舒白,作为“可攻略人物之一”出现在游戏页面上。只不过她没选择他就是了。后来又作为邶国的军师南征北战,直到晁南兵败,却拒绝受降,三天后,沐舒白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杀。最令谭小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在邶国内没听见一点风声,这么说不是邶国下的手,否则邶王也没理由不和她商量。可那时候与晁南结盟的东楚就更没理由这么做了?她的游戏没有走到结局,她没有得到答案。/p
    现在看驿道上一片风平浪静,想必还是战争尚未开始的和平时期……希望不是短暂的和平才好。/p
    谭小雅这回没有选择去往相比晁南她熟悉的齐邶,一方面是为了沐舒白,另一方面是为了笙歌。/p
    遇见笙歌后,她好像也再没法简单的把他们看作是游戏里的一个个画面,一串串文字,他们是活着的————如此鲜明如此渴望的存活在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上。/p
    所以……她能救他么?/p
    谭小雅看看笙歌,笙歌恰好也看着她。/p
    她已经救了一个笙歌,她没有理由不去救沐舒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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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鄄都到临京的车程是两天一夜,在游戏中只当作计时数字般的一闪而过,但对于藏在颠簸的马车里的他们来说,这个数字太长了。/p
    谭小雅迷迷糊糊的醒来除了骨头颠得快散架的感觉,更多感到的是干渴,她回忆一下就悔不当初,考虑了食物考虑了药品考虑了后路考虑了一切,怎么独独忘记了带水呢?她有气无力的一扭头,却险些被笙歌吓一大跳,难不成这小子一路上不睡觉都在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她/p
    看?两人一路都不说话唯恐暴露行迹,谭小雅做了个手势快睡吧睡着就不渴了。/p
    笙歌很慢很慢的摇头,谭小雅也无奈,人不喝水能坚持多久?她只知道无法得到睡眠的实验鼠两周后便能命丧黄泉,比饿死所需的时间还短。眼见窗外天色渐暗,马车也渐渐慢下来,外边传来“打尖”的喊声。/p
    “打尖”这个词汇常和“住店”一起被店小二并用,谭小雅听过太多遍了反倒从没深究过到底是什么意思。/p
    她只知道车停了,撩开竹帘的一角便激动的两眼放光,兴奋极了的去来笙歌。/p
    少年却皱了眉头。/p
    车外的光景已截然不同。喧嚣的街市,车马行人往来如潮,穿梭如织,街边屋下都挂了各色灯笼,天黑下来时候同一刻亮起,张灯结彩,炫丽夺目,这便是临京著名的“百家灯”。晁南人民惧黑,各处都有夜晚斗灯的风俗,不仅比光亮,还比精巧,比谁家的灯盏独具匠心,在晁南的京都行风颇盛,这个南国的王住长生山,长生山上白玉宫,顶缀夜明珠,白玉做瓦,青石做阶,独取百年梧桐为栋梁劈木成宫殿,月上半山腰时候,夜雾由浓转淡,明珠放出光华,整座宫殿在云雾里飘渺宛如天上仙宫。在晴朗的夜里,夜明珠的光辉可达数十里,与临京百家灯齐乐,一年三百六十五,一日不间断,临京也因此被称为“不夜城”。/p
    只是时间上好像不对劲?谭小雅在目睹灯市后全然无暇顾及这个疑问,她要尽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得意忘形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p
    少年却依旧沉默,眉头锁的更紧。/p
    谭小雅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脑子好像能重新思考了。/p
    他们什么时候进的城?/p
    为什么掀开车帘之前一点响动都没听见?/p
    倒是像凭空出现的一座城,从天上掉进人间,他们突然掉进其中,就被迷的乱了心弦。/p
    关于幻觉,她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隐纹,就是沐舒白……/p
    谭小雅先于脑子行动飞快的掐了自己一下,眼前依旧是鼎沸的人声。不会是沐舒白,他的隐纹没这么大能耐……鄄都到临京途中亦没有别的城镇,难到是……山精野怪作祟?也不对啊看驾车人的反应也太淡定了。/p
    谭小雅将心中的怀疑一个接一个的排除,那么剩下的结论无论多么不可能,也应该就是真相了……/p
    是她……记错时间了吧?/p
    “不要下去!”笙歌似乎一眼就看出她想干什么,急忙拦住她。/p
    谭小雅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简洁的说:“待在这里,我会找到你的。”说完翻下马车迅速隐入人群中。/p
    笙歌呆呆的半立在原地,空落落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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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小雅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一颗心脏兴奋的咚咚直跳,这里的人看起来不赖,碰见匆忙赶路的人总会侧身让行。以往她并不喜欢这种嘈杂拥挤烦躁到令人恐惧的热闹,这时候却有种藏进人堆里的安全感。/p
    谭小雅跳下来,是要补充食物,水,还有寻找落脚的地方。/p
    后两者有点麻烦,因为她钱袋空空,不,她连钱袋都没有。至于水嘛……谭小雅左看右看,灯市里到是有一条河蜿蜒而过,谭小雅盯着万重火光下仍显的幽静黑深的河底,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p
    谭小雅走在人潮渐少的大街上,现在她好希望能有一顶帽子,就可以把帽沿拉的低低的。前面有个店小二在推搡着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娃娃,仔细看那不是个小娃娃,是个人立而行穿着小女孩衣裳的小黄鼬!小黄鼬化作四五岁孩童模样,却还是有着毛茸茸的手,毛茸茸的脚,毛茸茸的尾巴,唯一像点模样的是那张毛脸,只变化到一半的样子,黄鼠狼的耳朵和黑脸黑鼻头都未隐去,圆圆的耳廓随她瞳孔的收缩一抖,一抖。/p
    “出去出去出去!我们这儿没吃的送给没钱的小孩儿!”店小二拉扯的力气未免大了些,小黄鼬几乎是被一下子惯倒在地上,看他斜着眼,走进店里还不忘鄙夷的哼上一句:“讨人嫌的妖怪。”/p
    谭小雅一呆。/p
    这个世界有妖怪的,虽然数量远不及这个世界的“人类”。人觉醒兽魂是变的像动物,动物修妖是要变的像人,这不是很好很和谐么,谭小雅总觉得这个设定里暗藏了莫名的哲理,只不过修炼中的小妖通常隐居山林,敢于混迹人市的通常是“见了也认不出来”类型,毕竟“兽化”后动物特征的覆盖面积很小,像小黄鼬这样明显就能看出是妖物化人的例子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地方……着实罕见。/p
    小黄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小鼻子轻轻抽动,从店门口走开去。谭小雅的身体自动跟了上去。/p
    小黄鼬又走了一阵,鼻头又一抽一抽起来,耳朵上的小撮毛也轻轻抖动,它走到一个包子铺前边,双爪合并朝大娘作揖。谭小雅看的有趣,竟忘记了干渴。/p
    大娘不看它一眼,大娘的眼里好像只有客人和包子。/p
    小黄鼬也跟着大娘挪步,再次跑到她跟前再对她作揖。大娘冷不防被绊了一下,气得一脚踹在黄鼬腰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今儿可真晦气,大晚上的遭黄皮子使绊子!”/p
    声音不大,但谭小雅都听到了,小黄鼬应该也听到了吧?小黄鼬慢慢的转头,目光所触及到的人流就像遇到中流砥柱,自动绕开那一块地方,以它为中心形成一处留白,不大,但格外醒目。/p
    小黄鼬的目光定在某个点,不动了。它好像无需再做过多的尝试就已明白,在这座处处夺目辉煌的城里,处处都在温暖而迷醉的灯火照耀下,却是没有它的容身之地的。/p
    谭小雅不自觉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她在抖哦?/p
    晁南国属地区的人们崇尚隐纹而唾弃兽魂,与北方的邶国完全相反。鸟类的翎羽出现在人类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用,有一段时间,拥有别样绚丽羽毛的人还被当作珍惜异宠和奴隶在市场上公开买卖,而那些混迹人群中的“特殊”的人,无法彻底剪掉自己的羽毛,有些可以遮掩有些却完全不能,对于他们来说,那一定……是一段相当黑暗的时期。/p
    谭小雅曾思考过晁南的这种民风是否和晁南屡次战败齐邶有关?虽然战争已结束将近十年,但好像……很快就要重新挑起了……看来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们从历史的遗糟和对兽魂的恐惧中走出来,而现在,连带着类似兽魂的妖怪也憎恶。/p
    这里……不久之后也会烧进一片战火……/p
    谭小雅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揉的不成形状的衣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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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黄鼬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谭小雅在离它一丈远的地方呆站着,想想又坐下,又站起,又坐下,最终还是从河水里捧起一波饮下。/p
    好……涩。/p
    谭小雅擦擦嘴,小黄鼬的胡须什么时候又长出来了?还是……她之前看花了眼?/p
    一人一妖都很沉默,沉默看着水面上倒映的繁华光景,她突然有种很荒芜的感觉,好像想起在哪看到的一段话:一个过于欢娱的地方之讽刺,比之一种过于凄凉的环境之压迫,常常更能使人感到理智上的痛苦。/p
    谭小雅莫名难受。/p
    河水好像和时间一同静止了,河面上,无风,只有小黄鼬的胡须在一抖一抖的抽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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