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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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看起来像□□十年代建造的集体民房，类似于弄堂那种连排的老房子，一层层，一排排，从大拱门进去，条条道道都有自己的名字，道路虽不宽，尚可容纳一辆三轮车的骑行。
    若是让穆阳自己找过来，的确有些费力。此刻，林语涵走在他的前边为他领路，雪白衬衫服帖地趴在少年瘦削的肩膀，衬托出少年独有的英气，他的脊背挺直，似乎任何力量都不会将他的脊梁压弯。
    穆阳忽然间有些感触，面前是个十八岁少年的背影，他竟然从中看出了坚韧和倔强。穆阳将视线移开，重新投注到周围的环境中，不远处的多数建筑都已经拆除重建，唯独这一块保留着原有的城市特色。
    穆阳颇费了些功夫，查询到本地的县志上有记载过一位大文豪，他在此地长居多年，刚巧也姓林，不过时至今日，百年前那位林氏文豪具体是住的哪一栋哪一户也就不得而知了。路上穆阳还把这段小插曲说给林语涵听，林语涵讶然，他从没听过哪一位老师在做家访前还要去查本地县志的。
    “以前专业留下的习惯。”穆阳笑道，“你不会觉得老师迂腐吧？”
    林语涵抿着双唇，淡然地摇头。
    宽敞的家院中，吴姨和林惠芬正在晾晒衣服，陈伯坐在一边盯着棋盘皱眉头。
    说起来，林语涵的象棋也是陈伯教的，平时林语涵不在家，陈伯就会自己与自己下着玩，但总没什么乐趣。
    林惠芬见到儿子将老师领了进来，赶紧收了晾晒衣服的手，放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她疾步走到穆阳面前，穆阳却是先对她鞠了一躬，“您好，我是林语涵的班主任，我叫穆阳。”介绍完，穆阳主动伸出手，毫不介意林惠芬手上尚未擦干净的水渍。林语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有说什么。
    楼上温水满杯，院中棋子轻落。
    穆阳和林惠芬在二楼详谈，林语涵与陈伯于棋盘间对弈。
    时间悄然而逝，直到夕阳西斜，余晖撒入院中而映上林语涵的脸庞，他白皙的脸颊才显出些红润。
    林惠芬忽然叫了他的名字，陈伯对他努努嘴，让他上楼。
    林语涵走入二楼，他的班主任似乎还是一开始他下楼时候的模样，和他的母亲隔着桌子坐在两边。。
    “语涵，你过来。”林惠芬对他招招手。
    林语涵带着好奇走到母亲身边，林惠芬把他的手握在手心，看向穆阳，语重心长地说：“穆老师，您是真心对我们家语涵好的。我能看出来，您是个好老师，以后，希望您能多照顾他，若是这孩子有哪里做得不好，您就直接说，您是他的老师，纠正他做错的事情是这孩子的福气。”
    “我才是应该感谢您，给我们班教出这么好的孩子，他听话懂事学习又好，完全不需要我多费心思。”穆阳话锋一转，“您放心，您交代我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林惠芬感激地握住穆阳的手，连声道谢，穆阳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在接触到林语涵的眼神时，很快移开视线。
    林语涵微微皱起眉，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中，母亲到底和班主任谈论了什么，让他们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好像有了自己所不知道秘密。
    时间已经不早了，穆阳向林惠芬道别，林语涵送他出巷口，告别之际，穆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中拿出一本书，他交到林语涵的手中，轻声说道：“你很爱惜书，我觉得这本书在你这里，会更有它的价值。”
    thus spoke zarathustra
    林语涵双手捧着面前的英文首版，有些不敢确信地问：“这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英文译本？”
    穆阳露出意料之中的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认识，早年我看过几遍，它在我的书房里躺了很久，我想，你会是他更合适的主人。”
    夕阳余辉洒满狭窄的巷口，林语涵沐浴在晚光下，手中泛黄的书卷盛满了晚霞的颜色，他注视着穆阳离去的身影，直到那道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想起，那把刻着“穆”字的黑伞，仍然留在他的房间里。
    长假之后，校园再次迎来年轻的悸动。
    一辆豪车，一声引擎长鸣，驾驶座里走出的是年纪轻轻的男生，他身材高健，嘴角上扬，从头到脚穿得都是名牌，优越感由内而外的散发，引来无数学生的围观。
    “他是沈超！”
    “沈董家的大公子，听说是我们学校最大的校董。”
    “他不是休学半年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沈超高昂着头，在众人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里走入自己的新班级。他潇洒地把车钥匙放在手中抛起接住地把玩，斜背着书包往空置的座位上一扔，书包因为惯性从桌面划过，刚巧掉落在林语涵的脚边，林语涵动作一顿，低头看一眼脚边的书包，随后抬眼。
    沈超一看是林语涵，立马轻蔑地冷哼：“晦气！怎么刚分班又和你分到一起了，老子连着三年跟你同班，各种倒霉，真晦气，呸！”
    林语涵眼眸微垂，继续看书，仿佛自己的脚边从来没有过一个书包，身边也没有直勾勾瞪着自己的凶恶眼神。
    “给我捡起来。”沈超的语气低沉，他阴沉下脸，“喂，跟你说话呢，把我书包捡起来。”
    林语涵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沈超哼笑，突然伸手把林语涵桌屉里的书包拽了出来，转身甩到教室后边，然后又把他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挥到地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连空气都凝固。
    刚落到地上的笔帽，发出“啪嗒”的声音，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停下。
    林语涵的眼神变得冷漠，他默不作声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教室后边收好自己散落的书本，一样一样的装进书包，等他再次回到位置，却看到沈超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凳子上。
    “我就喜欢这位置，你滚到旁边去。”沈超仰着脸，斜眼瞪他。
    林语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痛痒的物件，淡漠平静。
    沈超下意识地拧眉，他厌恶这种被无视的感觉，但上课铃声打响，中断了他们之间的插曲，他“切”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
    穆阳挺拔的身姿，迈入教室，课前问好后，敏锐地察觉到教室中气氛有异，他看向原本应该坐着林语涵的位置，那里换成了另一人，而原本为新生准备的空位置变成了林语涵，而学生们纷纷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说些什么。
    但穆阳什么也没说，开始上课。
    不知为何，林语涵心中产生了一丝失落。
    这节课穆阳上的很快，当然也是在确保了每一个知识点都有讲到的情况下，把45分钟的课程缩短至35分钟，剩下的十分钟便用来解决新生与位置的事情。
    “今天的国文课就到这里。”
    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下课铃还没响，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阳难得严肃，他注视着沈超，说：“新生报到，沈超同学应该先来办公室，当然目前来看，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家见面，那我们现在把这个步骤补齐，沈超同学，请你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开玩笑的吧老师！”沈超的语气透着玩乐的意味儿，“学校里谁不认识我，你刚来我们学校可能不认识，这正常。”
    穆阳抬手扶了扶镜框，“是吗？那你现在已经让我认识你了，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吧，这是最基本的新生礼仪，你做过两年校篮球队队长，不应该忘记。”
    沈超咧着嘴笑了起来，他其实长得很阳光俊朗，笑起来更是有一种坏坏的味道，他走上讲台，头一侧，“大家好，我叫沈超，学校篮球社的队长，半年前隔壁学校打球耍赖，我带着兄弟们和他们打了一架，为校争光，当然不小心骨折了，所以休学半年，现在正式回归！”
    说完，教室里哄笑声一片，沈超就要走下讲台。
    “等一下。”穆阳叫停他，继而对台下说：“林语涵，坐会你原先的位置。沈超同学的位置，从一开始就已经预留好了。”
    林语涵垂下脸，眼中染上笑意，他静静地把桌面上的文具和书收进书包，拎起它走回自己原先的座位，接着动作迅速地把沈超的东西收进沈超自己的书包，并将它们放到真正属于它的位置上。
    “喂，谁要你动我东西！”沈超低吼着就要冲下去。
    穆阳不动声色地侧身拦住，他比沈超高半个头，身形一挡就阻断了沈超的路，“你的位置就是那里，假期之前已经留好了，你父亲特意交代的好位置。”
    沈超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噤声，走到那个位置坐下，冷笑地睨着林语涵说道：“怪不得今天这么嚣张，原来有新来的班主任罩着啊，没事儿，反正也不差这一回，咱们走着瞧！”
    林语涵只将目光停留在书本上，那充满挑衅的字眼完全被他挡在了耳外，他的神情依旧那么平静，仿佛沈超并不在对他说话。穆阳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沈超自觉无趣，刚想发火，又碍于有班主任在场，只得恨恨瞪了林语涵一眼，不再说话。
    金秋十月，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学校提前两周发动预热，鼓励大家学习之余锻炼身体，为班级争取荣誉，各个班级的体育委员积极动员大家报名参加比赛项目。
    3v3的篮球比赛，三年六班自然是派出队长沈超和另外两个经常打篮球的高个男生，其余项目多少也有人报名。
    轮到1500米的长跑，体育委员犯了难，每年都是这个最麻棘手，根本没人愿意上。
    400米的跑道，要跑上4圈，往年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基本处于瘫软在地的状态，既折腾人又不讨好。
    沈超路过体育委员的座位，看到他面对1500米的参赛人选发愁，忽然灵机一动，拿起桌上的黑色水笔，在空白的姓名栏处写下“林语涵”三个字。
    体育委员震惊地看他，沈超冷笑：“怎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