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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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的小插曲，经过一个星期繁重的学习生活，几乎要从记忆中退去。
    周五林语涵执勤，他独自留下打扫卫生。
    穆阳离开教室前看了他一眼，那件事情如鲠在喉，他最近一直关注林语涵的状况，因为从时间上推算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他立在教室门口，看着林语涵弓着身子认真扫地，心头酸楚。
    林语涵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穆老师？”
    穆阳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打扫完卫生，来办公室一趟吧，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林语涵点点头，他疑惑地想着穆阳的反常，边加快了打扫的速度。原本晚自习下课后，学生们都会匆匆往家赶，待林语涵完成卫生任务，校园里几乎不剩几个学生了，他放好洒扫用具，忽然觉得身边有人靠近，刚想转身，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撞上胳膊，他一下跌坐在地，伸手捂住胳膊看向前方。
    在他的面前，四个身高马大的差班男生将他团团围住，其中就有图书馆那次和沈超一起的两个人，林语涵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镇定的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角。
    沈超走进教室，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的书桌上，一双腿翘到前边的桌面：“怎么不跑啊？”
    林语涵淡然：“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跑，而且就算我走了，你依然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你挺明白，那做起事来怎么还让人那么不爽。”沈超轻笑，冰冷地一个字迅捷有力的出口，“打。”
    林语涵没想过反抗，他对这件事情看得很透彻。沈超无非是想报复那一拳的仇，这次让他打过瘾，下次应该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倘若还手，那对方只会下手更重。而且毕竟是在学校里，沈超不至于太过分。
    可接下来，林语涵就要为自己过于乐观的想法买单了，那四个人的拳脚如雨点般杂乱无章，每一下都重得他难以喘息，往往刚挡住胳膊，腹部就会吃两拳，挡住腹部，胸口又被踢了两脚，到最后，他索性蜷起身体，任由拳脚落下，内心默默数着秒针，咬着牙等待这轮折磨过去。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嘴角溢出鲜血，也不知是咬破的嘴唇还是口腔内磕到的血，脸颊出现青紫，胸腹之间疼痛难当。
    沈超高昂着头，看着蜷成一团的林语涵，听着四个行凶者得意的笑声，他忽而就想到那天下午，红色的跑道上，林语涵迎着阳光的笑脸，那算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语涵笑，此刻那个笑容再次涌上心头，很快又被眼前蜷曲的身影取代。
    沈超慢慢皱起眉，缓缓说道：“够了。”
    “住手！”
    沈超扭头看到门口冲进来的穆阳，咬牙骂了句“该死”。
    “你们在干什么！”穆阳一把扒开那四个动手的学生，蹲下来查看林语涵的伤势：“语涵，你怎么样？”
    原本在办公室等着的穆阳，迟迟没等到林语涵，就想着过来看看，临近了听见不对劲的声音，跑过来一看，眼前的一幕狠狠刺激着他的神经，若不是动手打人的学生身上穿着校服，他很可能就真的出手打过去了。
    “语涵！能听到我说话吗？”凭借着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穆阳仔细检查了一遍林语涵的伤情，确认只是皮肉伤，没有动到筋骨才稍稍放了心，他扶着林语涵坐起，眉头紧皱，看向肇事的几个人，冷冷道：“都跟我去教导处。”
    沈超不以为意：“切，老师，你能看看点吗？七点了，早下班了好嘛！”
    穆阳冷哼一声：“教务处今晚开会，教导主任现在就在办公室。”
    那四个直接动手的学生看起来似乎不怕事情捅大，他们还嬉笑着满不在乎，穆阳目光沉沉，他拿出手巾帮林语涵擦了擦嘴角的血，抱扶着他站起。
    沈超表现的满不在乎，哼笑道：“学校遇到这种事的处理方式，无非就是让学生背处分，还能怎么样？”
    “你们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到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龄，对于校园恶劣伤害事件，情节严重的，照样让你们蹲监狱。”穆阳温柔的嗓音，说着法律的规定，听起来更具威慑力。
    有两个学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明显有些紧张了。
    沈超依旧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
    林语涵伸手盖在穆阳的小臂上，轻声说道：“穆老师，算了，这件事因我而起，不必追究他们的责任。”
    穆阳眉峰一簇：“什么意思？”
    沈超大笑：“哈！字面意思。”
    “你是担心他们还会找你打击报复？”穆阳轻声问道。
    林语涵苦笑：“我不怪他们，穆老师，您别管了。”
    穆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沈超和他的同伙，冷冷道：“我绝不允许我管理的班级再发生这种恶劣的事，这件事我一定会找主任严肃处理。”
    长长的走廊里，白炽灯明亮，门口保安室的大爷遥遥的看着教学楼的灯光，轻叹：“老师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然而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此刻的教务处办公室，气氛凝重。
    “主任，我们正当防卫也有错吗？”沈超一反往常的态度，声音正经，表情真挚。
    林语涵平静的听着这一切，除了身上的疼痛提醒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事，别的再无感觉。
    沈超灼灼的目光盯着教导主任：“主任，我们原本好心帮他打扫卫生，谁知道一句话惹怒了他，林语涵就用板凳打我，我的朋友看不过去，帮我出手阻止他，可能下手重了点，算是谁都有错吧，我不该还手，结果还连累朋友。”
    穆阳神色严峻，平静地说：“撒谎。”
    教导主任神情纠结，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对穆阳招招手：“穆老师，你出来一下。”
    穆阳心中似有所料，跟着来到室外的角落里，果然，教导主任先是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慢悠悠说道：“沈超的父亲和学校的关系我想你也清楚，事情如果传开了会有损学校的声誉。学生之间嘛，打打闹闹很正常，这件事我看就……”
    “主任，这事关学校的风气问题，学生之间若是纵容这种恶性事件发生，就是对受害学生的不公平，并且会助长施暴者的气焰，你绝不能姑息。”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房门，摇了摇头说道：“穆老师，你刚来我们学校，有一些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不过待久了也就会明白了，况且你也不希望你管理的学生受到学校处分吧，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伤人的一点事没有，受害者难道要白白遭受这种屈辱？！”穆阳的声音抬高，“主任，哪怕是报警，我也要为我的学生讨回公道。”
    “报警？你疯啦！”主任脸一下子板了起来，“这是高中，不是大学，穆老师你这个年龄的人不应该再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吧，把事情闹大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到时候都没有好果子吃，你最好考虑清楚后果。”
    穆阳的心冷了，他扶着林语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向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灰尘，林语涵低着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忍者，一定要立刻向我报告。”穆阳沉沉地叹道，“对不起，老师没能照顾好你。”
    林语涵抬起头，勾起唇角用笑容安慰他，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他缓了缓：“穆老师，你没有义务必须要照顾好我。”
    “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班主任，这就是我的义务。而且。。。”穆阳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
    林语涵轻声打断他：“老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母亲的，我会帮你瞒着她。”穆阳早就猜到的林语涵的心思。
    林语涵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向穆阳拱了拱身，哽咽道：“老师，谢谢你。”
    穆阳笑着点了点头，心情却格外沉重，他第一次在学生的面前感到如此无力，关于这个少年的境遇和即将面临的痛苦，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送你回家吧。”穆阳温和的开口。
    林语涵没有拒绝这个帮助，但他谢绝了穆阳的搀扶，穆阳走在他身侧，注视着少年强撑着站直的身体，心中不忍，他还是圈住少年瘦弱的肩膀，让他把大半的体重交给自己：“就当是老师累了，你扶我走一段。”
    林语涵愣然，随即笑出了声，虽然很细微很短促。
    穆阳看了看他，也笑了。
    穆阳的车是越野车型，林语涵头一次知道原来穆阳是开车上下班的，而且这车很高档，林语涵坐在上边有些局促。
    车行进地很稳，林语涵看着窗外还滴答着的雨点，想起桌边的伞没有拿，接着便想到了那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或许现在是问这个的恰当时候。
    “穆老师，你……有一把黑伞吗？”
    穆阳了然：“你是想问，开学前有人放在湖心亭的那把吗？”
    再不需要其他的话语，短短两句话，两人便已心照不宣了。
    林语涵转头看向穆阳的侧脸，那个金丝镶边的镜框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柔和的暖光，车内开着暖气，温度适中。温暖的气氛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柔和平静。
    林语涵在心中做好准备，想着母亲问起脸上的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可他推开院外的铁门，发现陈叔吴姨均坐在院子里，望着门口。一看到他进来，立刻表情复杂，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提心吊胆，无论是哪一种，看起来都像是在等他。
    “陈叔，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没有休息？。”林语涵疑惑地问道。
    穆阳心中已有所觉，他抿着嘴唇，上前两步立在林语涵身后。
    吴姨神情惶惑，陈叔过来抓着他的手，穆阳感觉到陈叔双手冰冷，一句话脱口而出：“您怎么了？”
    吴姨一声悲泣，紧紧掩住嘴。陈叔颤抖着说道：“小涵，你妈，你妈妈她。。。”
    林语涵仿佛被一道雷电击中了，心跳如鼓，清晰到可怕：“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了，陈叔，你告诉我！”
    “惠芬她下班回来，就上楼做饭了，后来我们闻到菜糊的味道就叫她，怎么也没回应，等我上楼一看，惠芬就倒在地上，吐得满身是血，我们赶紧叫了急救车——”
    穆阳沉声道：“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林语涵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冷的，脑袋也是麻木了，他不敢想，什么也不敢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林语涵低低地重复着，穆阳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