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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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学习重新步入正轨，短暂的运动会很快成为学生口中的过去式，不再被提起。
    沈超照旧是校园一霸，嚣张至极，为了篮球训练逃掉自习课是经常的事。
    而林语涵向班主任提出申请：自习课时间待在图书馆，得到穆阳的同意。林语涵开始频繁往返于教室与图书馆之间，沈超有心挑事，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穆阳的左手撑着下巴，手肘压在环胸而放的右手手面，站立在办公室的窗前，他发出一声略显沉重的叹息，眼神悲痛，他忽然有些后悔应承了那件事，而那种决定异常艰难。
    起因要从上午说起。
    早上没有安排他的课，他便利用上午的时间去保险公司办理下一年度的汽车保险，通常来说，保险公司里面一旦有好几个业务员围绕着同一个顾客，都代表着麻烦或者金钱，穆阳看到大堂经理和业务经理同时陪同一个妇女走到旁边的柜台，待那位女士坐下，穆阳才看清她是林语涵的母亲林惠芬，前不久家访时刚刚见过。
    穆阳有专攻法律和保险纠纷的好友，因此他对于这方面的内容较为敏感，知道如何应对，当他听到林惠芬与大堂经理的争吵，便走到林惠芬的身边与她打了招呼，同时询问缘由。
    林惠芬的神色中有一瞬间的慌张，穆阳不经意间瞥到桌面上摊开的保险合同，合同抬头的名目和林惠芬手中的x光拍片、医疗鉴定书，令他僵立当场，一股寒意登时从头凉到脚。
    他的大脑迅速判断出眼前的情况，随之而来的就是惶然和寒冷，由心底而发的寒冷。
    林惠芬却笑着看他的，那双眼睛让他立刻想到跑道上冲他决绝一笑的林语涵。
    再后来，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成功为林惠芬化解了那场矛盾，并且算是成功地为她争取到应得的利益。可是感情上，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帮助过林惠芬，林惠芬也没有来过这家保险公司。
    穆阳隔着窗户看到楼下从教学楼走向图书馆方向的林语涵，他的左手骤然收紧，呼吸一顿。
    那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秋风悲鸣呜咽，正如此刻穆阳的心绪。
    图书馆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一排排书架整齐的陈列，书香四溢。这是林语涵除了家之外最喜欢的地方，足够安静，让人可以放下一切杂念烦恼，徜徉书海流连忘返。
    沉浸，对于林语涵来说，是最奢侈的享受。
    江川中学作为全市最好的高中，图书馆的资源更不必说，全市藏书最多的中小学排名，江川名列首位。
    享有这么好的资源，林语涵又怎么会浪费呢？
    他的家中不富裕，母亲辛苦工作省吃俭用的钱全部交了学费，他更舍不得买书，所以自小到大，学校的图书馆就成了他最喜欢的藏书室，只要有时间看书，他一定会安安静静守在图书馆中，直到放学和闭馆才肯离去。
    由于正处于自习时间，图书馆里的学生零星几个，其余的都是教师。林语涵在他习惯的位置上坐下，翻看着前不久刚开始读的《儒林外史》，这本书完全不在高考的范畴内，在老师的定位中属于闲书。然而，从外国文人名著到古典小说，统统在他阅读的范围内，这与高考无关。
    看书的机会很珍贵，所以他每看一本就会认真记下，家里光是读书笔记就有他半个人高。
    图书馆的管理员对他很熟悉，见他来了，便贴心地倒上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并没有打扰到他，管理员默默走开，继续自己的工作。
    林语涵看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进了图书馆大门就直接向他走来的沈超，直到一个空白的笔记本突然扔到他的面前，盖在了他正要翻页的手背上。
    林语涵抬眼，沈超便对他挑衅般露齿一笑：“你这么厉害，给我的笔记一起做了呗。”
    沈超表情轻浮，居高临下看着林语涵，他的身后还有跟着一起来的两个男生，身形高壮表情不善，大有一种“你不写笔记就别想离开图书馆”的架势。
    林语涵淡然地拿开手面上的笔记本，将它阖上后，放到沈超正对着的桌面：“抱歉，我没有给别人记笔记的习惯。”
    “我如果让你一定要写呢？”沈超冷哼，双手撑在桌面上瞪着他。
    林语涵抬眸：“很抱歉，我做不到。”
    沈超撑在桌面上的双手缓缓握拳，他抬起手臂，拳头刚要狠狠落下。
    “这里是图书馆，请保持安静，你如果是来看书的，没问题，我会教你笔记怎么写。”林语涵略微勾唇，看着沈超的眼睛。
    沈超身后的高个子没沉住气，往前急冲了两步，低吼道：“我们超哥年级前五十，你居然敢说要教我们超哥？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林语涵似笑非笑地看了沈超一眼，低头不语。
    沈超瞥了一眼高个子男生，怒道：“闭嘴！这和学习无关。”
    他当然清楚的知道，林语涵在年级排名是前十的，而高个子刚才那句话无异于当着林语涵的面拆他的台，打他的脸，这让沈超怒火中烧。
    别看沈超是校园一霸，他的学习可并没差到哪去。江川中学的高三学生总共有□□百之多，他轻轻松松就能考进前五十，这个成绩对于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级而言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211大学的校门，稍加努力985都不是问题。他头脑聪明思维活跃，即便在学校里胡来了一些，家里也不会过多管他，学校老师更不会多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那边的同学，你们看书的话请坐下。”
    刚才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管理员的注意，于是管理员略微提高了声音提醒。
    沈超还真就坐下了，他直勾勾地瞪着林语涵，而林语涵丝毫不为所动，兀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沈超咬牙，身旁的男生提醒：“超哥，别跟这小子费时间。”
    另一个人附和道：“就是，把他拎出去教训一下，教教他什么是礼貌。”
    沈超抬手看看表盘：“马上放学了，等他出去。”
    “那我们就去外边等他，图书馆里太闷了，连大气都不能出！”
    沈超默许，再一次深深看了林语涵一眼后，走出图书馆。
    正如沈超所说，放学的铃声响起，林语涵过了十分钟才从图书馆里出来，沈超等人早就在楼下大厅里等着，林语涵对他们视而不见，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沈超低低地咒骂一声，伸手拽了林语涵肩膀上的衣物，手腕使力，就把林语涵拉到身前。
    “我警告你，别他妈太嚣张了！”
    林语涵垂着眼眸，一眼都懒得看他。
    这种无视的态度让沈超咬牙切齿：“你这单亲家庭的人，你妈怎么把你养大的，啊？哪来的钱？”
    “……”林语涵眼神微变，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怒火。
    沈超一看他的变化，就知道戳到了他痛处，反而变本加厉：“哟，不给说啊？有爹生没爹养，你妈要卖多少次才够你的学费——”
    “嗙！”电光火石之间，拳头与脸颊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沈超捂住左脸，不可置信地瞪向林语涵，而林语涵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愤然，他右手紧紧攥成了拳：“不许侮辱我母亲！”
    林语涵的指骨在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拳头他用出了十分的力道，怒火和压抑许久的愤慨同时爆发，他对沈超怒目而视。
    沈超揉了揉破裂的嘴角，歪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血腥味立刻充斥口腔。
    那俩高个子的男生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纷纷冲过来把林语涵按在墙上。
    后背与墙面猛地撞击逼得林语涵闷哼一声，痛楚迅速侵占了整个背部，他眉头锁起，一双倔强的眼睛只单单盯着沈超。
    身后的楼梯上有更多的老师走下来，此刻的形势不容他们乱来，沈超挑眉，再次抬手抹去嘴角滑下的血，咒骂一句后说：“我们走。”
    林语涵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原本预备好了承受一顿拳打脚踢，结果没想到那三个人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他不明所以，便匆匆离开了。林语涵当然没有看到走出图书馆的沈超眼中，血丝密布，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沈超心里悄悄的滋长。
    当晚，林惠芬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这已经是她连续三天做得如此丰盛了，红烧肉，清蒸鱼，炖鸡汤，林语涵一进入家门就被香味吸引，面前的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深深勾起了林语涵的食欲，连带背部的疼痛也有所缓解。
    “妈，这几天辛苦了，你多吃点。”林语涵为母亲布菜，挑了刺最少的鱼肉给林惠芬。
    林惠芬表情慈爱，把鸡腿和牛肉夹进孩子的碗里，状似无意地说：“你才是应该多吃点，学习累脑子，以后妈要是不在你身边，谁给做这些好吃的。”
    林语涵一笑：“说什么呢妈，你要出差啊？”
    林惠芬也笑道：“没有，你不要多想。来，喝点汤。”
    圆月高挂，树影婆娑，屋外异常安静。
    林语涵辗转难眠，后背稍一动作就扯得生疼，家里有一瓶红花油就放在客厅，但他没有用，因为红花油的药味大，如果自己用了，母亲一定会发现，既而就会看到他后背的青紫，到时候徒增母亲的烦恼，林语涵最不愿意看到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习惯了疼痛，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