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是和尚

    
    进入蔚城之后，左章领着小雨和楚卓云忽快忽慢兜兜转转的走着，看着像是路途不熟寻找落脚点的模样，却在走了半柱香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中。
    而在小巷中静等片刻，左章不见有人跟来，这才纳闷的摸了摸头顶的假发，神情略带不解。
    小雨隐隐猜到了左章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却有些不解道：“师父，咱们有必要这样进城么？”
    “我哪知道有没有必要。”左章看了眼城门方向，轻声解释道：“不过交进城税的时候，那假装睡觉的校官看了眼咱们的银子。”
    “那点银子连十个铜钱也不值，也值得那校官惦记么？他得是多穷才会盯上咱们？”小雨眉毛一挑，“师父您抠那银角子的时候，我都担心风把它吹跑了。”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道：“兴许就是因为那银子是被抠下来的，才会让他盯上。
    “啧，疏忽了，进城之前该换点徐国的铜钱来着。”
    见左章这般谨小慎微，小雨和楚卓云对视一眼，均不明白缘由何在。
    “不懂？”左章见两张小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疑惑，看了眼巷口笑道：“徐国如今是何状况，你们可知晓？”
    小雨闻言眼珠一转立即答道：“武道昌盛，文脉势衰！佛道两门不受压制，各自抢夺信众！妖族时时作乱，为祸不浅！”
    这一番话说得迅捷非常，却又句句切中事实，引得左章诧异不已，也令刚刚打好腹稿的楚卓云一时语塞，咬牙不已。
    片刻后，不甘示弱的楚卓云虽被小雨抢了先机，却也多了几分思索的时间。
    趁这机会心念电转间，他迅速排除了与小雨重复的内容，沉声答道：“国主昏聩，朝权衰颓，令不及边远。
    “地方官各自为政，贪渎泛泛。百姓衣难蔽体食难果腹，生息艰辛。
    “还有匪盗豪强聚众作乱，占林霸湖，反意显露。”
    “嗯？”左章诧异非常的扫量着两人，啧声赞叹道：“你们不是一天到晚忙着斗嘴吗？怎么还能看到这些东西？真是不错。”
    听左章夸奖，小雨和楚卓云顿时面露喜色，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面带满意笑容的左章见状不由笑笑，却没多做理会，毕竟他知道两人彼此竞争虽已经成了日常，但同时也建立了深厚的同门情谊。
    而两人这一番应答，也显出了互补之势。
    小雨心思灵动观察敏锐，却大多将目光落在了凡俗修士之间。
    至于楚卓云，则因楚靖军和家族背景的缘故，更在意庙堂百姓之间的异状。
    思绪转了两转，左章点点头道：“蔚城地处徐国边陲，如今局势之下，城主的话却是比王令还好使，从入城税一事上便看得出来。
    “然而蔚城虽然偏远，繁华程度却不亚于王都近侧的大城，显是城主用心经营了。可如此一来，他却是最不希望自己的地盘上，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了。
    “然而徐国乱势频频之下，这蔚城也不能幸免，周边既有水贼盗匪，也有妖族邪修，都是不受蔚城城主待见的存在。
    “而咱们此番到蔚城来，是为了探寻秘境做准备的，被注意到难免会引来窥探的目光。若是落在身上的目光多了，行动总是有所不便。
    “所以咱们行事务必低调点，采买完毕后，悄悄地出城，显眼的不要，明白了？”
    左章说的悄声细气，小雨和楚卓云也纷纷有样学样，目光闪烁缩头缩脑的鬼祟应道：“师父放心，我们明白了。”
    “好，走着！”左章微笑颔首，说着缩腰弓背，率先向着小巷外走去。
    而小雨和楚卓云也连忙跟上，看他们蹑手蹑脚鼠目四顾的模样，只觉像小贼更胜过像道士。
    过不多久，三人向几名路人问明了附近的杂货铺面所在，很快来到了一间门前挂着李记牌匾的杂货铺子，抬脚走了进去。
    而他们刚一进去，就见一名年龄不大圆脸大眼的伙计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三位道长可是需要什么东西？
    “不如告诉小的，小的给您寻来，省去您几位自行寻找的辛苦？”
    左章见对方没有因为自己一行的衣衫打扮而小瞧怠慢，便知遇到了经营有方的店铺，笑着点点头道：“泅渡的皮囊二十具，耐水的绳索十五丈，火折子三副……”
    林林总总说了十余件，左章这才停了下来，有些局促的看着店铺伙计。
    那伙计见左章不再说，便笑容不变的将左章所说的物件复述了一遍，然后确认道：“道长，小的记下的这些没什么疏漏吧？”
    “小哥好记性，竟是一字不差！”左章挑了挑大拇指。
    “得嘞，三位道长请稍等，小的这便去准备。”伙计正要退下，却见左章又招手唤住了他，连忙驻足问道：“道长还有什么吩咐？”
    “我等购置的东西不少，稍后可能需要一架独轮推车，劳烦小哥也给备一辆。”左章说着又面带尴尬的补充道：“不用多新，能载货行路就好。”
    “道长放心，小的一定办妥。”伙计点头应了，立即下去准备。
    而小雨和楚卓云看着将手头紧张的落魄道士演得活灵活现的左章，心中啧啧称奇的同时，也不由得泛起几分别扭的感觉。
    过不多久，伙计笑盈盈的回来，领着左章一行来到了杂货铺的后院，将备好的种种货品呈给左章验看。
    而趁着左章俯身检查的空档，那伙计取出一物捧到左章面前道：“道长，您看这个，是我们店里新进的货品，名叫风葫芦，专用做给皮囊充气和给炉灶鼓风，方便得很。”
    左章闻言笑了笑，虽觉以自己的修为不大用得上，但还是好奇的转头看去。
    只见那伙计手中拿着一件造型怪异的工具，两根短木杆子夹着一个褶制的皮囊，皮囊尖端镶着一个尖嘴。
    而握着木杆夹动皮囊的话，便能从皮囊尖嘴处吹出空气，与左章记忆中的手动鼓风夹相似非常。
    一眼看出这风葫芦的功用和用法的左章眼睛一亮，细细思索刹那，顿时感觉自己想差了，因为这件东西他还真用得上。
    毕竟杂货铺中的皮囊为了方便存放打理，都是放了气的，所以要用的话便都要重新鼓气捆扎。
    而有了这个风葫芦，给皮囊鼓气的时候不仅不必再用嘴吹，效率还上来了几分，确是方便了不少。
    伙计见左章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便主动上前演示起来。
    只见他将风葫芦的尖嘴对准皮囊的气口，双手攥着木杆夹了十数下，一个皮囊就变得鼓胀饱满起来！
    小雨和楚卓云见状，顿时目露异彩大感兴趣，尤其小雨，跃跃欲试的很想亲手尝试一番。
    左章见状笑笑，面露意动问道：“小哥，却不知这东西价值几何啊？”
    “不贵不贵，两个皮囊的价钱罢了。”
    伙计满面笑容的答了一句，指着手中的风葫芦说道：“道长若是感兴趣，又不在意新旧，我手中这件样货折上三成价钱给您也行。”
    左章知道这伙计是觉着自己这身打扮手头不太宽裕，这才说愿意卖自己店中样货的话，顿时对这伙计又高看两眼。
    “多谢小哥了，我们就买了这件样货吧。”左章笑呵呵地点点头，旋即随口问道：“这东西机巧得很，却不知是什么人造出来的？”
    “这个……”伙计滞了一下，看了看左章后又很快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指着西南方说道：“据说是商国的一位僧人，名字有些怪，说是叫什么智创。”
    智创……
    痔疮？
    这什么鬼名号！
    知道此方世界没有痔疮一词的左章不由一乐，咧嘴笑着说道：“还真是个古怪名字。”
    担心提及僧人犯了对方忌讳而黄了生意的伙计正有些忐忑，见左章不在意自己谈及和尚，顿时心头一松笑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而且啊，据说这和尚还在一个叫什么宁灵寺的寺里做主持，信徒众多，威风的很呢。”
    知道的这么清楚，却一口一个据说？
    啧啧，做生意的家伙，真真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不过心中虽这么想，左章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不在意的随口应和道：“能做一寺主持，那自然是不简单的。”
    说罢，他就手脚麻利的继续验看自己所购的东西。
    而待到验看完毕，左章面带满意笑容站起身来，冲伙计揖道：“劳烦小哥帮着结算一下银钱。”
    “好说。”伙计笑着应了，随后又似想起什么，拱手问道：“看道长似要远行，小的冒昧问问，可否需要什么干粮饮食？
    “毕竟我家掌柜还经营着一家米粮铺子，若是道长信得过，小的倒是能想办法压压价格，给道长置办一些。
    “只是这价格便宜了，置办的量却也不能少了，还需提前与道长说明白。”
    左章闻言不由对这伙计再度刮目相看，索性顺水推舟道：“小哥思虑这般周全，倒是让贫道不好意思了。
    “既如此，就劳烦小哥帮着采买一些腌菜白米，至于采买多少，小哥便帮贫道师徒定夺吧。
    “总之连带这些杂物，我等只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左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递到了伙计面前。
    那伙计态度恭敬的接过，不动声色的稍一掂量，心中便有了数，笑容可掬的说道：“道长稍候，小的这就去办，不刻便回来，保您满意。”
    说罢，这伙计就麻利的退了出去。
    而待到伙计的脚步声消失，左章看了看小雨和楚卓云，指着那伙计离去的方向啧声道：“瞧瞧、瞧瞧！这才叫八面玲珑！这才叫面面俱到！”
    小雨见状眼睛一弯笑道：“师父，难不成您还想给我们收个三师弟啊？”
    一旁的楚卓云正暗暗赞叹伙计的玲珑心思，闻言不由咧嘴一笑。
    左章也不禁莞尔，摇头唏嘘道：“有你们两个就够耗神的了，再收一个，你师父我怕是眉毛都得愁秃了。”
    说笑不久，脚步声起，紧接着伙计就扛着一大袋米，拎着一个脑袋大的咸菜坛子，大步走进了后院。
    “道长久等了。”
    伙计轻手轻脚的将米袋菜坛放在地上，自然而然的解开口袋揭开坛盖，又将几枚铜钱递向左章说道：“道长见谅，米价小的已经尽量压了，只买回这些来。”
    “不少了、不少了！”左章满面笑容的接过铜钱，面带感激的抽了抽鼻子揖道：“小哥宅心仁厚，必定福星高照，康健一生。”
    “那可就借道长吉言了。”伙计闻言笑眯眯的回了一礼，“道长以后若是想要采卖什么东西，尽可来我们店中瞧瞧。
    “只要小的能办到，便一定竭力帮道长办稳妥。”
    左章闻言再次道谢，然后便将买的东西尽数搬上了推车，引着小雨和楚卓云，在伙计的热情相送下开心离去了。
    然而那伙计却不知道，就在左章一行离开他的视野之后，前一刻还眉开眼笑满脸感激的左章，面色忽然一变，并皱着眉头瞥了眼身后杂货铺的方向，似遇到什么令他困扰的事情。
    小雨察觉到了左章的异样，不由悄声讶然道：“师父，怎么了？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伙计……啧。”
    左章推着小车缓缓走着，目光则落在了米袋和腌菜坛子上，“他中途出去，再回来时，身上多了股子异常浅淡的香烛味道。”
    小雨闻言诧异的瞪大了双眼，楚卓云则面色一沉，假作翻检推车上的东西，顺势不着痕迹的低头凑在米袋上闻了一下。
    下一刻，就见楚卓云眼神顿时一变，沉着脸冲左章和小雨点了点头。
    左章知道楚卓云久在正心寺盘桓，对香烛味道很是熟悉，已经从米袋上闻到了自己所说的香烛味道。
    只不过看他面色凝重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便笑着说道：“没有人会用寺庙里的香烛做寻踪定位的香痕的。
    “况且那伙计身上的香烛味要比米袋上的重几分，所以他当是取米之前，去了一个燃着香烛的的地方。”
    “师父，会是米店吗？”小雨猜测道。
    “有可能。”
    左章推着小车转了个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瞥着身后，悄声说道：“不过看样子当是巧合，也不用太在意。
    “这样，你们依旧照着原先的安排去城中逛逛，我则在一旁看着。
    “若无异常，咱们便用过了饭后再出城离去，若有异常……
    “……就别想着吃饭了，敢接扯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