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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回到家里,见了凤姐,原有些心虚,见凤姐并无异样,方安下心来。凤姐心里冒火,面上一丝不露,只笑着对贾琏道:“二爷如今支应着外头诸事,又要到铁槛寺陪着珍大哥哥道恼,辛苦了。只太太才说是宫里贵妃怀胎已准了的,却是个大喜事。”/p
贾琏惊喜道:“确是大喜事,咱们家又要起来了。”凤姐道:“知道二爷在外头忙着正事,只若贵妃怀胎倒也不必急三火四的请二爷回来。才宫里的小太监来咱们家说借五百两银子,我没法,当了嫁妆里的一个金项圈、两只金簪子才凑够了钱给了。只太太又要往宫里送五万银子,账上没有现银,打发人来找我。我有什么主意?!却是没法!这些年,为了府中周转,我的嫁妆当了许多。才林姑娘打发紫鹃找平儿说话,平儿不过略说了一句,林姑娘就打发人拿过来五万的银票,我如今无人商议,才急急找了二爷回来拿主意,咱们可用还是不用?”说着将炕桌上的锦盒向贾琏推了推。/p
贾琏打开锦盒,里面一叠银票,数了数,正是五万两,合上盒子笑道:“到底林姑娘大方,竟拿了嫁妆银子出来为太太分忧。如何不用?”凤姐原不过是找了这个借口请回来贾琏,遂笑道:“那就听二爷的。”又喊平儿:“拿了这个去给太太,说是林姑娘送过来的。”平儿拿了锦盒,领命而去。凤姐笑道:“太太正没处踅摸银子去,必肯用的。”/p
贾琏心里本就有鬼,这时见无事,就要出去,凤姐忍得牙根都疼,见他回家来说了几句话就要出去,一时要站起来痛骂贾琏,一时又想着事既已忍,那银子却不能白花。遂似笑非笑道:“二爷有银子借给珍大哥哥用,却没银子填了我的亏空不成?”贾琏素惧凤姐,此时又赶着要去宁国府,随口道:“知道奶奶委屈,怎能再让奶奶吃亏,我外头刚得了一注银子,交给奶奶就是。”遂出去叫了跟着他的小厮,拿给凤姐五百两银票。他一阵风似的去了。凤姐冷笑着收了银票不提。/p
平儿已是从王夫人处回转回来,道:“奶奶,太太说‘难为了玉丫头懂事’收下了。”凤姐将贾琏给的银票交给平儿,吩咐她收好,说:“旧年赔进去多少东西,这回咱们娘们也赚回来些。”原来她方才说小太监要钱并不是真的。平儿道:“留在二爷手里,又不知花到那里去了,不如奶奶替他收着还好些。”/p
宁国府中,张华已是见了尤老娘,因打扮的颇为齐整,尤老娘瞧了就以为张家又起来了。遂犹疑起来,想着贾琏固然是大家富贵公子,二姐过去却是二房,又要住在外头,名不正言不顺,若张家又起来了,嫁给他做正头夫妻岂不好?只一时也不能就答应。遂只说叫张华回去等。张华今儿的目的已达成,就趁势拜别了尤老娘。/p
尤老娘与二姐商议,才尤二姐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瞧了张华,见他虽眉目端正,衣帽齐整,比起贾琏风流倜傥、既富且贵,何止差着一点,分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仍不肯嫁张华。尤三姐只说张华来的蹊跷,见姐姐无心,遂不言语。尤老娘只等贾琏来了做主。/p
张华到宁国府求娶尤二姐一事自有人也已报了给贾珍贾蓉得知,贾蓉就要派人抓了张华来,贾珍捻须摇头道:“定是走漏了风声。他哪里来的胆子到公府门前放肆,张华后面必有人指使。只不知是谁使的手段?!”贾蓉道:“难不成是二婶子知道了?”贾珍点头又摇头道:“凤姑娘的性子——,她若知道,还不大闹一场,定不会使出如此手段。”贾蓉道:“那该如何是好?”贾珍瞪了他一眼道:“且看你琏二叔叔的手段,我们等着就是——”/p
贾珍这里并不着急,贾琏却火上房似的赶到宁国府。尤老娘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救星,尤二姐见了他垂泪不已,贾琏见了二姐的样,心里疼的什么似的,对尤老娘道:“且别说那张华不过是个白身,就是个差不多的官儿在我们眼里也不算什么。您老人家且别急,待我与珍大哥、蓉小子商议了,定不叫二妹妹受委屈。”尤老娘听了贾琏的一番话,想要打探张华家事的话就不好再说出口,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p
安抚了尤老娘与尤二姐,贾琏遂派心腹出去打听,因凤姐平儿做事机密,那心腹只打听张华不知怎么得了一注银子,换了衣履买了小厮,方到宁国府求娶尤二姐。贾琏又命人去威吓张华退亲,哪知张华已得了周瑞的面授机宜,混不吝的很,只说若逼急了就到衙门去告官,拼个鱼死网破。贾琏听了气个倒仰。无法,因天已晚了,只得回家歇息。/p
贾琏次日一早起来已是想定了主意。想着心腹所说,那张华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如今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竟来宁国府门前混闹,想来究竟不过钱财二字,不如多花些银钱罢了。遂又派口齿伶俐的兴儿去张华处交涉。/p
那张华前儿得了周瑞的银子,已回到家中与父亲商议,张华之父听他说来,想着朝廷禁三月嫁娶,过了三月,就能完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又有银钱到手,岂有不乐之理。正拿了余下的银钱想买几亩地,以做日后生计。就有贾府下人威吓张华之事。张华为人虽不上进,然久处市井,十分油滑。那日虽宁国府门前大闹了一场,亦是心有余悸。早命小厮去打听宁荣二府之事,那小厮找到了宁国府那日往里送张华帖子的门房,花了五两银子,已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琏尤”之事。回来告诉了张华与张父。张华与张父想着那日给他们银子的人必是不想“琏尤”事成之人,只不知是哪一位主子。/p
张华就与父亲说道:“咱们白身的人家,哪里敢与荣国府的主子争人?不如趁着两边拉扯,赚些银子就离了这里。有了银子,去外头求娶就是。”张父道:“虽是指腹为婚,如今也顾不得了。两边都是贵人,哪里惹得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如赶紧走,免得日后祸患临头。”张华心中想着不如待两边哪一边的人再来,再赚上一笔。恐张父不允,遂道:“那日原答应到宁国府门前多闹上几回,不如明儿再闹一回就走,您老先收拾家当,明儿我回来咱们就走。”张父口中道:“家里可还有甚么好收拾的,这几年都叫你败尽了。”张华不吭声,张父又道:“明儿虚应故事就罢,听闻宁国府的主子都守灵去了,要不然,哪里有你的好果子吃!”/p
却说为着银子,张华依计行事,次日待宁国府门前车马人等川流不息之时,又上门求见,门房往里通报之时,又大喊大叫的闹将起来。不待里面通传,张华就被早躲在一旁的雀鸣作势找走,雀鸣惊慌叫道:“少爷,老爷说身上不好,叫少爷快些回去。”张华忙推开门房们,回身就走,口中还道:“老爷前儿就嚷着心口疼,想是又发作了,快走快走!”/p
不提宁国府内尤老娘等如何,张华主仆二人作势一溜烟的走了。回到家,恰遇到兴儿来家正与张父交涉,兴儿笑着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道:“我们主子瞧上了尤家二姑娘,原不愿以势压人,昨儿来的奴才会错了意,竟得罪了你们,回去主子打了他一顿,今儿派我过来。这里有二百两银子,如今你们写了退亲文书,这银子立时就给你们。”张父因与张华商量今日就走,不想走前竟能又得了一大笔银子,心中高兴就要答应。不料张华走上前来笑道:“贵人能瞧中二姐儿,也是她的造化,我如何能挡她的前程?只管家也见了,我家因我不上进,如今败落成这样,正需些财物将日子过起来,日后也好另娶她人,求管家您回去告诉贵人,多赏些银子才是。”兴儿早已料到了的,贾琏原给了他四百两银子,他先拿出二百来,一则是料定张华必要纠缠多要银钱,二则也是想着若张华应了,余下的二百自己留下。见张华说了,就故作沉吟,半日才叹道:“罢了,我原是主子的心腹,如今先填了一百两出来,你若应了,我回去自找主子讨去,料主子必不会责怪我。倒省的我再跑一回。你看如何?”张华还要再说什么,张父早答应了,去写了退亲书交给兴儿。”兴儿从怀里掏出两只五十两的雪白银锭放到了桌子上。收了退亲书回去向贾琏交差不提。/p
只说张华待要埋怨张父,张父道:“如今前前后后已得了四百两银子,还待怎地?贪心不足,惹恼了贵人,且没有好果子吃。”张华又恐周瑞找过来,遂催着张父收了银子赶紧走。张父笑道:“那退亲书上只有我的名字手印,却没有你的。若那人找来,你只推说我做主,你不知道就是了。”张华听了大笑,连声点头称妙。虽然如此,仍是恐再生枝节,因家中只父子二人,也无甚家什,遂收好了银子,不过打了两个包袱,带着雀鸣一路出城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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