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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寻说,文相伪造朱氏与第戎人的往来书信,这也成了后来爹通敌的铁证。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书信,不是伪造的。
是以这些年来,他满世界寻找兄长母亲的下落,除了想让他们母子团聚,也更想知道那些书信的真相。
可是当下,他决定还是先将此事暂且按下。
“父亲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良久,厉千帆唇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
这些年他都被笼罩在叛国和被灭族得阴影中,今日终于从中走了出来,雁寻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兴,笑呵呵一把搂住厉千帆肩膀,“我兄弟马上又能入住皇内城啦,我可是太想那个宅院了。”
厉千帆还没好利索,本来就浑身酸软无力,被雁寻这样一搭胳膊险些跌倒,没好气的把他胳膊勾下来,“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不恶心啊。”
雁寻笑的人畜无害,“干嘛,咱俩都同床共枕过,你不也没说什么……”
那也是两个人都穿开裆裤的时候的事情,顽童天真,明明也不会尴尬,偏偏被他如此阴阳怪气地拿来说。厉千帆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层,脸色翻腾着青黑色,一副山雨欲来的阵势。
联想到自己以往在他手下逃生的经历,雁寻心尖尖抖了抖,连忙转了话题,“那个……你兄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厉千帆脸色稍霁,这话就算雁寻不说他也知道。那时萧云烨给他看了那两本册子,当时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后来兄长主动同他说起这件事,他才知道,那两本册子是当初爹的一个心腹毁了容貌,入了文府蛰伏十年,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消息,最后借厉千帆的名义送到萧云烨面前。
当初他奔波各地,手中已经掌握了文氏一族的各种罪证,然而关于文相陷害父亲一事的进展却总是迟滞不前,若不是兄长,这次父亲也不会如此顺利沉冤得雪。
欣慰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愧疚,世人皆知厉大公子已死,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踏出过地室,行事多半借厉千帆之名,最后的赞誉和功劳自然而然也落在他头上。
“不知第一封奏折是哪位大臣所上,日后见了定要拜谢。”厉千帆说道。兄长虽然掌握了证据,但若要写奏折,势必要有朝堂中人牵头方可。
“拜、谢?”雁寻眉头一挑,大马金刀往椅子里一坐,抖开他那把花里胡哨的折扇,做作地扇了几下,而后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恩人就在你面前,厉小公子,来拜吧。”
厉千帆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你写的?你怎么能……”说着说着自己也恍然大悟,雁寻如今是皇商,自然有写奏折上报的权利。不过文氏一族位高权重,满朝文武无一敢撼动其地位,就算是雁寻执笔,应当也是提前得了萧云烨的授意。
看他愣着,雁寻也不催,继续做作地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看着他。
厉千帆肃正了脸色,深深看了雁寻一眼,竟当真俯首拜了下去,“厉千帆代厉氏合族,拜谢雁寻进谏之恩!”
雁寻本来只想捉弄他一下,看看他错愕的样子。没想他竟当了真,吓得手里地玉骨扇子都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就要去扶厉千帆起来。
“我我我……我开玩笑的,咱俩谁跟谁,你快起来。”雁寻脸上挂不住,一个劲催促他。
厉千帆轻轻推开他的手,神色郑重道:“爹出事时,你,云烨还有我差不多年岁。彼时宫中有太后坐镇,朝堂上文相独大。那时候云烨自己都如履薄冰,硬是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一力保下。虽然爹当初为了保住我费了不少心力,但若没有云烨当初的执意相互,我一定也活不到今日。我也知道,雁家财帛再是丰厚,在权利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头几年我困顿之时,你仍暗中助我。时至今日,你给我的银子就算换成银票也要整整两大箱,可我分文未动。越是接近权利中心,越是不乏捧高踩低。你和云烨的恩,我记着!”厉千帆说着,再次俯身拜下去。
雁寻阻拦不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想也一起跪下,厉千帆抬手拖住他,“阿寻,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坐好,受我这一拜。”
雁寻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退回座位上,虚虚坐了椅子的一个边角,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坐的板正过。
厉千帆继续说道:“十几年前的旧案牵连甚广,厉氏一族只剩我与兄长二人。虽然活下来,我却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后来文相如日中天,仅凭我二人之力,翻案更是难于登天。是以我只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是因遇到阿绣,我才决定要为父亲翻案。我想堂堂正正行走世间,让她风风光光成为我厉家人。这也是我去第戎的原因。所以我这一拜,不仅为我,也为阿绣。”说着,又拜下去。
这一次雁寻没有阻拦。两拜之后,厉千帆才重新起来,脸上终于展现出青平坦荡的笑意。雁寻锤了他肩膀一下,“假正经。说到底云烨才是出力最多的,这些话我可不帮你传。”
厉千帆道:“自然也是要当面同他说的。”
“正好过几日云烨要在宫里送一送文相和太后,你去不去?”雁寻的这个“送”字,说的很是隐晦。
“杀父仇人,自当要见。”
秋风阵阵,树上的叶子一天黄过一天,许多都已经落了,风一吹,打着旋散开。
头顶的天空湛蓝通透,无边无际,几团云彩定格在那里。今日没有太阳,略显阴沉的天热愈发趁得天气秋高气爽。
萧云烨推开太慈宫的宫门,一阵刺鼻的药味袭来。这大半年的时间这里一直是这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药味,萧云烨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
听侍从来报,说是昏睡了大半年的太后今日醒了,下了早朝,萧云烨连上朝的衣裳也来不及换,马不停蹄赶往太慈宫。
太后静静躺在床上,面色枯败而灰暗。见门口一抹明黄色身影出现,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和不甘,随即又恢复平静。
“儿臣参见母后。”萧云烨恭恭敬敬行了礼。
太后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母后。”萧云烨起身,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太后床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太后终于正眼看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意:“从哀家病倒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回母后,约么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太后轻轻重复一句,眼睛看向窗外高爽的天空,一只孤雁正向着南边飞去,忽然笑了。
从春风初醒开始,到如今秋风扫落叶,已经整整过了两季,她的身体竟然破败疲倦地好像走过了一生。
“这段时日外面好吗?”太后问。
萧云烨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一切太平,请母后放心养病。”
“一切太平。”太后唇角的笑意更深,“想来皇儿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萧云烨面不改色,他的心愿,不过是承欢膝下,中洲太平,只是第一个已经再也不可能实现。
太后静静看着这个英挺的年轻皇帝,他变得瘦了,目光威严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即便现在对自己笑着又礼敬有加,她也看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对比自己病倒之前,如今的他更像一个皇帝了。
“我儿……很好很好。”半晌后,她连着说了两个意味深长的很好。
萧云烨拱手,“多谢母后夸奖。”他不闪不避与她对视,床榻上的人因为久病,原本清明的双眸变得颇有些浑浊不堪,保养得当的皮肤晦暗干枯,生出许多深刻的纹路,再也不像先前一样光彩照人。但她看着自己的神色却依旧温暖而慈祥。
萧云烨忽然想到,他便是在这样一种目光的注视下成长起来的。太后对他的宠爱,宫中有目共睹。今日带他听戏,明日领他扑蝴蝶,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那些同自己一般大小的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日夜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已经纳了好几个美艳的妃子。
从小到大。他没有请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帝师,莫说是治国韬略,便是寻常的诗文他也顶顶比不上同龄人。唯一真正教导过自己的人,就是父皇。
好巧不巧,他教会自己的第一个词,叫做“捧杀”。
无微不至的关爱,对他来说是刀斧加身,他从来不敢忽略那隐藏在慈爱之下的诡谲心思。身边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直在上演,今日死了那个婢女,明日哪个侍从无端失踪了,他身边的心腹一个接一个离开,年纪轻轻他便体会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配合着,伪装着,摸爬滚打地从这风起云涌的深宫中活下来,一天一天,终于长大成人。
萧云烨轻轻坐到太后床榻边,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子,说道:“皇位对朕而言,无半分乐趣。可既然朕做了这皇帝,就不能放任中洲被他人染指。朕的心愿,最终也不过一个承欢双亲膝下,中洲太平和乐。”
他刻意加了“双亲”二字,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针一般,深深刺进太后心里。
他的双亲不是自己,自己这个太后之位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纵为贵妃仍是妾,这是她至今仍不愿承认也改变不了的一点。
太后眼里划过一抹嫉恨,看着年轻的帝王,“所以皇上如此费尽心思,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毒害母亲。”
萧云烨面不改色反问:“朕何曾毒害过生身母亲?”看着太后已经掩饰不住的恨意,萧云烨唇角的笑意变得恶劣起来,目光里却是一派凌厉,慢条斯理道:“朕父皇和母后的天下,再不济也不能让给一个外人,和她来历不明的野种……”他贴近太后的耳边,轻轻说道:“您猜,倘若朕把文于归的身份昭告天下,他会怎么样呢?”
太后脸色骤变,再也维持不住温暖慈爱得模样,怨毒地盯着他:“放肆!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萧云烨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论报应,莫非不是母后先受?”
太后冷哼,“母后……哈哈哈哈,你的母后的确是遭了报应啊!她害死了哀家的孩子,哀家夺了他的孩子,还当上了太后!哀家让三天两头让法师通灵,她也被搅得魂魄不宁哈哈哈哈。”
萧云烨目光倏然凛冽起来,半晌后重新归于平静,“那要多谢你。母后泉下有知,最后还是朕赢了,定然欣慰。对了,您想不想知道文于归如今如何了?”
太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萧云烨的声音仿佛从河底捞出来的冰块,透着刺骨的寒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无比清晰:“他死了,腰斩之刑,城门暴尸一月,以儆效尤。今天才第三天。”
太后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知道腰斩是多么酷烈的刑罚,将人拦腰横切为二,一时半刻却死不了,受尽痛苦。她望着萧云烨,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带着锥心蚀骨的嫉恨,终于忍不住,各种怨毒的话不绝于耳,状若疯癫。
萧云烨面不改色等她骂累了,才不急不缓道:“朕容他长大,已经是皇恩浩荡。你和文敬良之间不清不楚,与第戎暗中勾结,戕害无辜性命,每一条都死有余辜。朕原本念在你的抚育之恩,想让你们颐养天年,可你们不知收手,妄想中洲易主,区区第戎还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简直自寻死路!对了,朕听说你的兄长前几天败走之后被凌迟分尸了,死状极惨,赫连帝知道之后直接下令挫骨扬灰,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不!不会的!你骗哀家,哀家不信!哀家不信!”那是她最后的仰仗,虚弱的太后瞪大双眼,张牙舞爪想要抓住萧云烨,想要将他撕碎,只可惜她如今的身体宛如风中残败的枯叶,根本奈何不了身强力壮的年轻皇帝。
萧云烨一脸淡漠看着她,“朕只是将此事告知您,至于信与不信,您心里有数。兄妹一场,总要哭一哭以尽哀思,不过朕却不能在这里陪您了。”
太后直勾勾瞪着他,萧云烨淡淡笑了下,“朕要召见一个人,就在隔壁的音室中。”顿了顿召开门外侍候的宫婢,吩咐说道:“太后身子不便,你去将音室的暗窗打开,免得太后听不清。”
“是。”宫婢应声而退,萧云烨冲太后行了个礼,自动忽略了那两道钢刀一样怨毒的目光,漠然离开。
萧云烨出来时,厉千帆刚好赶到,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先后走进音室。
一个浑身血污囚服,蓬头垢面,略显狼狈的身影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正中央,听他们到来缓缓抬起头,见到后面的厉千帆不由一愣,多年诡谲多变的环境中养出的一双苍锐的眼睛里不由折射出一抹凌厉,“是你?”
厉千帆眸色冰冷,淡淡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曾经他权倾一时,自己的父亲也如同现在这样,狼狈地跪在他面前听候发落。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下去。
“是我。”厉千帆冷声道。
文敬良叹息一声,似笑非笑,“归儿说在第戎见过你,我还不信。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咯。”
“父亲英灵仍在,厉府沉冤未雪,你怎么可能见不到我。”厉千帆目光凌厉如刀,“当初陷害护国侯时,你便早该想到自己有这一天。”站在他面前,他刻意称呼了父亲生前的封号。
文敬良冷哼一声,“你父亲的确战功赫赫,但他拥兵自重,满口天下大道,焉知越是如此,就越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就算不是我,他也不得善终。”
“可他没有叛国,叛国的是你。”厉千帆道。
文敬良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不重要不重要。什么罪名都不重要,只要他没有兵权,再也施展不开行。就算是我吧……可你觉得,只凭我,能扳倒一个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他看着厉千帆,眼睛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小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长进呢?这么多年我没动你,没想到你东奔西走,就只抓住一个我,我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放过的,竟然是个草包,哈哈哈。”
“住口!”厉千帆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只凭当时的文敬良想要陷害父亲还难了些。“我姨娘的那些信,到底作何解释?”
兄长的娘亲前脚被逐出厉府,没过几天就父亲就被构陷叛国,九娘与第戎人的往来书信言辞暧昧含混,竟然成了父亲罪名的铁证。
雁寻说文敬良招供当初陷害护国侯,兄长也将他叛国的罪证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们都遗漏了一点——兄长娘亲的书信并非伪造。而这些信,又是如何到了文敬良的的呢?
厉千帆百思不得其解,文敬良闻言目光闪烁一瞬,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小子,真相要自己挖出来才有趣。丞相府这么大,你自己去翻呀。”
厉千帆面色不改,心里却着实一震。这些年为了寻找真相,天南海北他没少去过,唯独丞相府未能涉足,更没想到这样隐秘的东西竟然藏在丞相府中。
再多说话已无意义,厉千帆深深看了文敬良一眼,忽而冷笑:“丞相府再大,也大不过天下。”
萧云烨缓缓踱了几步到文敬良面前,开门见山道:“你豢养的二十万私兵,这几日差不多该出动了吧。”
私自豢养军队乃是死罪,文敬良目光闪了闪,随即冷笑,亦不再回避,“只等老夫的死讯传出去了。”
只要他一死,二十万精兵立刻围攻长平城,如此多的兵力,萧云烨根本来不及调遣精兵对抗,届时皇城将大乱。
文敬良早就安排好后路,他如此气定神闲跪在这里,怕也是有这份底气支撑。这么多年,这位当朝宰相的性子他也有几分清楚,要么登峰造极,要么玉石俱焚,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文大人有胆量,有气魄。”萧云烨抚掌大赞,不动声色向着音室右边一面墙瞥了一眼,慢慢靠近文敬良,“可是文大人自己死不足惜,难道……也不顾你的阿依的死活了?”
两人近在咫尺,他看不到文敬良脸上的表情,却听出文敬良的呼吸陡然一滞。
阿依,是太后的乳名。
目光落在他被绑在后背的手,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萧云烨唇角轻轻一挑,“第戎大乱,民间都说是妖后所为,说她被鹰神所弃,永世不再让她回归家乡。”
第戎人信奉鹰神,对家乡的观念看的比所有人都重。一个人死后若是不能葬在家乡,既是莫大的耻辱,也是极重的惩罚。
文敬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边依旧传来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你的阿依,你可以为了你的阿依背叛中洲,会忍心看着她魂魄不宁,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世唾骂?呵……她的自尊心那么强,甚至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承受不了。还有文于归,倘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被腰斩……”
“够了!”文敬良大喝一声,抬眼看着身边这位年轻的皇帝。龙袍加身,他正气定神闲望着自己,一双黝黑的眸子似笑非笑,情绪隐藏的深不见底,面色不怒自威,再也不是那个记忆中畏缩讨好的小皇帝了。
文敬良长叹一口气,眼睛里不知是讽刺还是欣慰,“当初皇上命我为辅政大臣,叮嘱老夫教导你,辅佐你。”
“你很是尽职尽责,让朕成长很快。”萧云烨笑了,笑意却未到眼底。文敬良看着他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太后终归是父皇的妃子,死后可以葬于皇陵。至于文于归,主犯不是他,这条命留不留,全在你了。”条件说完,萧云烨负手背对着他。
身后的更漏不急不缓,有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年轻的皇帝成长极快,才几天而已,他的城府已经非自己能看透,大势已去,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甘。
富贵荣华一朝送,倾家荡产舍命陪。都说无毒不丈夫,他这辈子,多么残忍无良的事情都做过了,心里仅存的一块柔软之地,也被一个人全部填满。他永远也不能狠下心,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纵横了大半辈子的丞相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腰下去,颓然将头磕重重在地上,声音仿佛老了二十岁,沧桑喑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消沉,“文氏有罪,愿认罪伏法,听凭皇上发落!”
他怎会不知,他既然能将自己的党羽势力一网打尽,那二十万并将,也一定有法子解决。多此一举与自己谈判,不过是想寻求一条兵不血刃的便捷之路了。
一个黑色的铜符随着他弯腰掉落在地,萧云烨捡起来端详半晌,握在手中。“当朝右相文敬良,通敌第戎,枭首示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一道判罪圣旨仅仅十五个字,简单又耻辱地宣判了一个叱咤一生、堂堂丞相的死刑。
文敬良磕了三下头,“臣,谢恩领旨!”
文敬良被侍卫拉了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音室外面传来景公公的声音,“禀皇上,罪人文敬良上首已经拿回来了。”
“送去给太后。”萧云烨淡淡吩咐。
片刻之后,景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太后殡天了。”
萧云烨双拳猛然握紧,一瞬之后又慢慢松开。景录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回话,原本想再问一声,音室地门突然打开。
萧云烨面色仿佛冬日寂静的湖面波澜不惊,看了一眼景录手中的托盘,淡淡道:“一并挫骨扬灰了吧。”
景录心中一震,连忙应下。看了看萧云烨的脸色,稍稍上前一步道:“皇上,行刑前,文敬良有一句话托奴才带给您。”
“你说什么?”萧云烨脸上终于起了波动。
“他特意说了两遍,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景录的震惊也不比萧云烨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知道了。”萧云烨默了默,又望了一眼隔壁太后的寝殿,淡淡吩咐道:“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一处吧。”
景录走后,萧云烨看着同样满脸不可思议的厉千帆,“你不知道?”
厉千帆煞是实在地摇了两下头。
“看来,天极这位三皇子也不是对你们完全不舍防备的啊。”萧云烨语气似乎有些讽刺。
厉千帆想了想,断然否定,“乾坤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那便不是你我能猜测了。”萧云烨道。
厉千帆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道:“云烨,有件事情还要拜托你。”
“何事?”
“我想查一查最近五十年,中洲所有的亡人卷册。”
萧云烨疑惑问:“你查死人做什么,还是近五十年的?你可知五十年能死多少人?”
厉千帆耸耸肩,“死的人再多也比现在活着的少吧。”更何况,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不会不留任何痕迹。
“这倒是不难,现在掌管中洲户碟的是李岩,你便说封我的命令去查即可。”
“李岩。”厉千帆重复一句这个名字,“我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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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雁寻豁然转身看向乾坤酒,唇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眼底却一片漆黑暗淡,“那么既然早知我爹娘下落,为何一再推托敷衍,不告诉我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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