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从祈绣的方向看去,她似乎要冲进屋里,被厉千帆又拦下,不知同她又交代了什么,只见她颓然后退一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向门框,低下头去,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她激烈却又压抑的呼吸声。
厉千帆暗暗松了一口气,直直杵着膝盖才能勉强维持着不会摔倒。脑袋里像燃烧着一团烈火,烫的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骨髓中仿佛游走着千万根针,每一秒都在淋漓尽致折磨着他,让他眉头紧紧皱起,紧咬牙关。
半晌,他猛的吸一口气,睁开双眼,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唤了一声,“阿绣,过来。”
祈绣急忙跑过来,手中紧紧抓着几个药瓶子,像一个护崽儿的小母鸡,满脸防备地盯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朱云久。
“走,我们回家。”厉千帆牵起她的手,尽量使自己的行动看起来正常。
祈绣呆了呆,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看了朱云久一眼。
看她心有余悸,厉千帆咽下喉咙中涌上来的腥甜,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楼主已经答应让我们离开了。”
啊?祈绣脸上的戒备还没有褪去,听到这话不由愣住,半是意外半是惊讶,小脸蛋儿上的表情异常丰富。
“傻瓜,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厉千帆笑着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鼻头,“阿绣,你在九黎楼平安生活数载,多亏了楼主照顾,你要记得她的恩,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怨怪她,记住了吗?”
“啊?哦……谢,谢谢你。”她脑袋素来反应慢,不知道方才看起来还凶巴巴要杀人的楼主,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闻言讷讷应下,挪到朱云久跟前道谢,脑袋还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怎么厉千帆突然又帮着朱云久说起话来,尚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
见她背对着自己没说话,甚至自己挨近她的时候,她有意无意朝后躲了一下,祈绣也没有在意,重新回到厉千帆身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朱云久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九娘。”厉千帆最后像小时候一样叫了她一句,低声道:“多谢你,至少在我是去娘亲的时候,你曾给我毫不逊色娘亲的关爱和温暖。”
厉千帆已经开始眩晕,视线中的景物也变得扭曲起来。说罢,他反手将身后的铜剑拿下来撑在地上,拉着祈绣咬牙像问外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她带出去才行,至少,也要出去那道门。只要出了那个门……
刚迈出第一步,厉千帆毫无预兆得踉跄一步,整个人都朝前栽去。
“千帆!”幸好祈绣手一直没离开,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撑住,“你怎么了?”
身上的筋骨已经痛到极点,鼻腔里涌动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喉咙像是被扼住,每一次呼吸的吞吐都异常艰难。厉千帆感觉行动越发吃力,此刻没有多余的时间同她解释,毫不客气地咬破舌尖,因为毒性越发强烈,点滴疼痛也被放大了数倍,剧痛让他的脸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他已经顾不得别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带祈绣离开。
“我站的太久,腿麻了,走吧。”他不由分说反手抓住祈绣的胳膊,分了一点点力量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拄着铜剑,慢慢向外走去。
“可是……”祈绣仍不放心,刚说了个话头,厉千帆一个脑瓜崩儿弹在她头上,颇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气急败坏,“可是什么可是,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要吃鸡蛋面。为了你折腾了大半夜,到这会儿还没吃上,我都饿了。”
“今天是你的寿辰?我怎么不知道?”祈绣说。
厉千帆嗤笑一句:“我没说过,你要是知道可就见了鬼了。”
“那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吃一碗鸡蛋面?”祈绣双眼放光看着他。这两个月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一说起吃,她就像一头小饿狼一样。
厉千帆微笑着,努力看清她的样子,到嘴边儿的“不行”不知怎么就成了“好吧,不过只能吃一碗,这已经是破例了哦。”
什么鸡蛋面只能过生辰才能吃,都是鬼话。他只想一辈子都宠着她,疼着她,让她能一直这样子笑下去。
“嗯嗯!”祈绣心满意足点点头,高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祈绣轻快的笑声顺着九黎楼传开,冷不防一个身影蓦然挡在两人面前,一把拽住祈绣的胳膊。
“是阿心啊。”祈绣哆嗦一下,看清来人才放松了警惕,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一直蒙着脸的属下,“阿心,楼主答应放我走了,以后我可能不能回来了,不过没关系,你想我的时候就去看我哦。”
抓着他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过了半晌,复缓缓松开,默默让开前路。
走到九黎楼门外的时候,看到两个漫天飞雪正在和什么人缠斗着。三个人宛如夜空中的三只大鸟,敏捷地在半空中上下翻飞。
星月映照出刀剑的冷光,那人凭一己之力面对两个顶级的杀手,累得气喘吁吁,头发散乱,一身月白色的衣袍上遍布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
他看到两个人肩并肩出现,眼睛不由一亮,顾不得打个招呼,直接冲祈绣喊道:“小袖子,快让他们停手!再不停手小爷就交代在这里了!”
“哦!”祈绣刚想喊话,半空中有两个树枝破空飞去,一左一右正中漫天飞雪的肩胛骨,两人见状立刻停止攻势,十分默契地消失在夜色中。
祈绣来回张望,不知是谁放的暗器。
“呼……呼……”雁寻喘着粗气,朝两人走过去。原本还担心自己来晚了,此刻看到两个人毫发无伤出现,身后也没有杀手跟着,松一口气的同时冲着厉千帆破口大骂,“你个死人,脑子是不是生锈了大半夜跑到这个鬼地方,我还以为我来晚了!”
正骂的兴起,厉千帆已经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一把抱住雁寻,“我看明明是你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吧!”
雁寻打了个软腿,险些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厉千帆整个人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还不等他问一句,耳边传来他的声音:“照顾好阿绣,你也……保重!”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此刻两人挨得极近,雁寻看不见他的面色,但只听声音,便已然发觉他身体已经极其虚弱。
雁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有等他问个究竟,身上陡然一轻,厉千帆已经松开他,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冲祈绣说:“阿绣,雁寻的马就在外面,我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去换一件,随后就来。”
他出事了,雁寻心中立刻下了定论。若仔细看看,也不是全无预兆的。譬如说,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像是毫无意识的假笑。譬如说,他明明看着自己,眼神却很空。还譬如说,他说话的时候,口中隐约有一股酸腐血腥的味道。
厉千帆撑着剑站在原地,眼前的景物变得五彩斑斓,颜色浓艳地不真实。他的眼睛几乎失去焦距,祈绣一会儿高得像个巨人,一会儿矮的像个侏儒。纵然如此,他还是努力看着她。
看着他她恋恋不舍看了自己一会儿,却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一会儿像是在天边飘荡,下一秒又在耳边尖锐嘶鸣,“那你换好了衣裳就来哦。”
厉千帆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傻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既说来,便一定会来的。”说着他张开双臂,“来,抱。”
祈绣一头扎进他怀里,使劲抱了又抱,这才恋恋不舍跟着雁寻上了马。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铜剑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厉千帆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阿绣,无论这世间有没有厉千帆,希望都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人世间的喜乐,只有活着才能体会。世间繁华,你替我看,无论我将去往何处,我最终的归处都将是你的心……
他的头像是被按在炼铁的熔炉里,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忽然间,墨水一样黑的天空出现了一丝微光,一个年轻的女人笑着,从那束光中朝他慢慢走来。
“娘亲……”厉千帆呢喃。那束光暖暖的,只被它照射着,他的疼痛就好像消减了一大半。光束中的女人在他身前站定,一双与厉千帆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的眼睛,带着温和而奇异的笑容望着他,仿佛等了许久似的,朝他慢慢伸出手。
“娘亲……”厉千帆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他对娘亲的记忆实在遥远而模糊,可当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依旧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娘亲。他慢慢伸出手,心中渴望抓住那束光,然而指尖与她接触的前一秒,眼睛里似乎涌上久远的记忆。一个少女在他脑海中笑闹跳跃,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说自己要吃鸡蛋面。
厉千帆的手蓦然收回,“对不住了娘亲,我好像……还不能去你那边。”
……
刚下过雨的冬季长夜,风凄凉透骨,挟裹着弥漫的水汽,无孔不入钻入人的衣裳里面,扑在身上,冷透入心。
马蹄声碎裂在长平城墨一样的上空,雁寻眼睛一眨不眨,湿热的泪意阵阵涌上来,又不断被凛冽的寒风吹退,只剩酸涩。
一声马儿的尖锐嘶鸣将夜空撕开一个裂口,马蹄声骤然停止,雁寻看着前面不远处巍峨的城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瞧我,都跑过了。”说罢调转马头,向着右边拐去,“走,我们先去我家。”
祈绣轻轻拽住缰绳,“先等等。”她的手掌不经意擦过雁寻的胳膊,感受到来自衣裳下面的颤抖。
“怎么了小袖子?”雁寻脸上挂起一个轻松的笑问道,只是那笑并没有传到眼睛里。幸好她背对着自己,才没看出破绽。
他坐在祈绣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低声说:“已经够远了。”
“什么够远了?”
祈绣下了马,抬起空洞的眼睛回头往来时的路看去。空旷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路两边隔一段点一只照路的灯笼,昏黄的烛火映在凄风苦雨的冬日夜,大抵黄泉路也如此寂寥不过。
“我们走的够远了,就算现在回去,也看不到千帆……”她默默顿住,没有说出那个字。
旁边就是一盏引路的灯笼,烛火照进她的眼睛,怎么也映不出光彩。
“说什么呢小袖子……千帆不是说了……”雁寻转过身来,强笑着还想说些什么,谁知祈绣忽而看向他。
那张曾经天真灵动如精怪娃娃的面孔上,此刻褪去所有的娇憨生动,没有悲伤,没有喜乐。苍白的面皮之下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灵魂,只剩一具可以自如行动的筋骨,那双眼睛看不到希望,也看不见绝望,宛如冬日雨夜后地上一弯冰凉孤寂的死水,平静到让人心惊。
有一个瞬间,雁寻觉得自己带着的不是祈绣,而是一个人偶。
现如今,这人偶的嘴巴一张一合,仍旧是毫无情绪地对他说:“千帆不想让我们看着他,所以才把我支开,不是吗?”她直直看着雁寻,脸上无悲无喜,“每次遇到危险,他总是想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我知道他害怕我被连累,可他不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就像是那一次在雪狼谷,要是没有我在,恐怕他就死了。”
“这一次,我没办法了。”那不是她能医的毒,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弄清那到底是什么毒。他不想让自己看着他死,好,她听他的。祈绣指了指地板,“可是地上有水,太凉了,我不能让他孤零零躺在外面,我得回去带他回家啊。”
回家……雁寻险些没忍住泪,猛的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狠狠抬手一挥鞭子,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高大的朱门前方,一个人静静躺在凛冽的寒风中。两人隔了很远,一眼就认出那是厉千帆。只见他旁边似乎还蹲着一个人,身披黑色斗篷,正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什么。若不是两人眼力好,恐怕都会忽视掉这个人的存在。
祈绣的心猛的一跳,没由来的慌起来,连声催促雁寻快一些打马过去。马还没停稳祈绣便迫不及待跳下马,谁知脚尖刚一沾地,只听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祈绣尖叫一声,用最快地速度冲到厉千帆身边,顾不得那人是谁,一把将他推开,面前的一幕重重钉进她的双眸,宛如雷击。
厉千帆浑身冰凉,面色惨白,嘴唇几乎成了透明的颜色。浓重地血腥味从他身下涌上来,大滩的血迹在夜色的衬托下变成黑褐色,覆盖着他周围三丈之内的青石板地面。
而他的腿,皮肉化为黑水,从膝盖之下到脚踝,从只剩下两根森白的腿骨
祈绣的眼睛看过去时,甚至还能看到他脚腕上最后一点筋肉一点点化为血水的过程。
“千帆……”祈绣喃喃一声,腿一软跌跪在厉千帆面前,双手哆哆嗦嗦朝他身上的各处止血的大穴点去,然而已经死去的人,皮肉失去弹力,按下去就是一个窝,血都快流干了,无论她如何按,仍旧制止不住他身下的血腥味越发刺鼻。
“你是谁,你为什要害他?”祈绣终于想起来不远处还我一个人,跌跌撞撞爬过去,死死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抓着他的衣服疯了一样摇晃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害我的千帆?为什么要害他!你到底是谁!”
那人被他撕扯地来回摇晃,却低着头将脸埋在披风中一言不发。
手掌中传来一抹凉意,祈绣低头一看,祈绣脸上起瞬间褪去血色。
精致小巧的玉哨子,泛着微微红色,与她一直挂在身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五岁相遇,这张面孔的主人收她为徒,悉心照料,耐心教导。至她七岁,暴毙家中。
十年的时间,她给他上了十次坟,到第十一次,发现他的坟是空的。
此后,漫漫长路,从中洲到天极,她一路找寻。
他曾经是她的依靠,她的信仰,她至今最念念不忘的人。
原来啊,原来啊……
不是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见到他的场景,只是没有想过,十二年来第一次相见,竟然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情景。
更加没有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用药融化掉厉千帆的腿,
“师傅……你竟然伤害他……”祈绣像一句眼前蒙上一阵血色,直挺挺向后栽倒。
雁寻手疾眼快一把将祈绣接住,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个刚刚出现的人,“你,你竟然是他的师傅?”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定然与九黎楼脱不了干系。
还不等他说话,昏厥过去的祈绣忽然嘤咛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雁寻离她这么近,几乎眼见着她的唇色由虚弱的白色变成可怖的青灰色。
那人见状立刻掏出一个药丸来捏住祈绣的嘴巴扔进去,顾不得同雁寻解释这么多,一把从她怀中抢过祈绣,朝着九黎楼里面飞奔而去。
雁寻拔剑待追,面前忽而落下几十位漫天飞雪,个个手执软丝剑,密不透风的挡在门口。
有漫天飞雪在,敌人要么退,要么死。
雁寻催不会以卵击石,只好退回来。刚刚走了几步,身后忽而传来一声闷响。
雁寻转过身,长街对面,一个在熟悉不过的身影好巧不巧正挡在一只灯笼前,只有常人一半高的身子坐在轮椅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旁边的地上,一只木质的匣盒被摔成两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雁寻眼睛中燃烧着彻骨的森寒,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厉千崇,恭喜你,大仇得报!”
厉千崇面无表情,从方才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锁在地上的厉千帆身上。
“死了?”半晌后,他终于问了两个字,声音冷淡而平静。
没有人回答他,隐藏在袖笼中地手渐渐握紧,几乎将手中的一张小纸生生撕碎。
“老齐。”片刻之后,他又唤了一句。与他一起前来的齐管家上前将摔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好抱在怀中。
厉千崇收回目光,径直朝着那扇朱门中去。
经过雁寻身边时,后背忽而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刺痛。
厉千崇不疾不徐停下,没有说话,没有回头,亦没有躲避。
雁寻眼睛中氤氲着赤裸裸的杀意,“厉千崇,你做的那些事情,千帆知道,我也知道!你信不信,我顷刻间就能让你碎尸万段!”
厉千崇勾了勾唇角,用异常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信。但我不怕。”他说着突然刻意向后挪了一下身体,让顶在后心的利剑刺入身体,喉咙里却连一声喘息我不曾乱,“一个死过的人,不怕疼,也不怕死。就算死了,已经有了垫背的,便值了。”
他已经是从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何妨怕再去一回?
“厉千崇!你还有没有良心!”雁寻忍无可忍,厉声吼道。若不是厉千帆的信早先一步送到他手中,言明不可让他做任何伤害厉千崇之事,这会儿他恐怕早就将他削成烂泥。
“良心?哈哈,公子竟问厉千崇要良心?”厉千崇看着地上残缺的尸体,仿佛听到天方夜谭,眼睛里涌上一抹讥讽,“如你所说,我大仇得报,夙愿终了,我应当高兴才是。”
恣意的笑声划破长空,厉千崇再不逗留,硬生生重新让身体脱离利剑,流血也像没事似的,悠悠穿过漫天飞雪布下的网御,消失在朱门之后,只留下一个凉薄的背影。
雁寻扔了剑,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把厉千帆冰凉的身体严严实实包住,背在自己的背后翻身上了马。刚刚坐定,身后的厉千帆便不受控制往旁边一歪,险些掉下去。
雁寻不知怎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厉千帆,你怎么这么弱,连马都不会骑了?”像以往与他开玩笑那样说道,索性解了衣带,将厉千帆捆在自己背上。
身后没有回答,只有冰凉越发刺骨。
“那你安心睡,我带你回家!”雁寻咬着牙说罢,猛然冲马屁股一挥鞭子,马儿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
……
申璎在屋里一个劲转圈,不知为何今晚的心中越发慌乱无神。他想出去找雁寻,奈何既不知道他的去向,又怕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恰好不在。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听到小斯说雁寻回来了,风一样出了门冲到院子里。
雁寻默默站在院子里。数九寒天,他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外袍不知去向,看见她出来,眸色中一抹沉痛越发浓重。
申璎的心从来没跳的如此快过,见状不禁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找到千帆了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吗?”
雁寻张了张嘴,忽而又顿住,沉默了半晌才将身体往旁边一闪,对申璎说:“你也送送他……”
月白的外袍之下,一个人静静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千帆哥哥……”申璎没动,站在原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些无措地望了望雁寻。
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是厉千帆和雁寻合起火来同自己开了个玩笑。
厉千帆怎么会死呢?他素来命大,满门抄斩的时候没死,被仇家追杀的时候没死,被淹没在暗无天日的暗河中没死,被砸在矿山下也没死。他可以仅凭着双脚翻过万丈雪岭,能独自一人穿过荒芜人烟的大漠,驯服过最凶猛的沙豹,在巨蟒口中挣得生机,与猎鹰搏击,与豺狼周旋……
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没有缺乏过惊心动魄和命悬一线,却每每都被他挺了过来。他的身体有无限能量和坚毅,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燃着无尽的生命力,再黯淡的前景,都会被那双光芒四射的眼睛照亮。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的千帆哥哥,怎么会死呢?
申璎摸了摸胸口,并没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每一次的呼吸,心里都闷涨而酸涩,恨不得将心抓烂才行。
“是谁做的?我要去杀了他!”申璎赤红着眼睛,忽然脚下生风向着门外冲去。她的心太难受了,只有仇人的血,才能缓和下来。
雁寻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那个人在九黎楼,那里把守森严,你进不去。”申璎还想说进不去也不能就这样放任那个人逍遥快活,雁寻却是连话也不想多说,径直往下说:“报仇留后再说。天不好,先让他入土为安吧。有一个地方,千帆一定喜欢。”
入土为安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申璎击垮在地。谁用这四个字都不为过,可不该是他,不能是他的!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这样一个顽强又骄傲的人,竟要入土为安了。
“……好。”半晌后,申璎轻轻吐出一个字,瞬间泪流满面。
------题外话------
下章预告:便是说……便是说,他的姐姐,是祈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